她整個人微微顫動著,屋裡已經有些暗,他點起了一盞燈,才更加看清楚她現在的樣子。
根本有些不成樣子,是他從未見過的狼狽,身上沾著不少泥土,手上也有,地毯上有不少點滴狀的痕跡,大概是她手指上滴落的血。
“起來,你手上還有傷口。”
“不準碰!”他的手無意中碰到那匣子,嵐兒就有了反應。
“你們都不是好人,都欺負他......他是個好孩子,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嵐兒嘴裡喃喃說著的話,叫他有些聽不大懂。這意思那小和尚遭了人欺負?可人不都走了嗎?
“嵐兒,誰欺負他了?你告訴爺,爺幫你出這口氣。”
聽到這話,嵐兒的眼睛才看向他,眼神也也慢慢凝聚起來。
隻聽她用壓抑的哭腔道:“是文覺。他叫人平了慧嘉的墳,把他的碑,把他的碑埋在地下,隻露出一個角。可能誰走過那裡,就會踩到他,他都死了,為什麼要這般欺淩他?”
文覺?
他有些難以置信,但也知道嵐兒不會騙他。文覺這人表麵上一派溫和慈善,可向他提的那些諫言不少是刀刀見血,可見這人性子裡是有狠辣的一麵。
“爺明日叫人把文覺叫來,倘若真是他做的,爺定然會為那慧嘉和尚主持公道。”
他們離得很近,他能看清她眼中的恨意,嵐兒極少露出這樣的神色,顯然是恨極了文覺。
平了人家的墳,埋了墓碑,文覺這事兒做的確實卑劣,也難怪嵐兒這般生氣。她以前總說把慧嘉和尚當成孩子看,他總覺得那是玩笑話,可看嵐兒今日的反應,她似乎是真的要維護慧嘉和尚到底。
“柏林寺有處千佛塔,葬的都是高僧和品行高潔的僧侶,我叫人把慧嘉葬在那兒可好?”嵐兒不外乎是覺著那小孩受了委屈吧。
“不,我要把他留在這兒。他哪兒都不許去,隻能在我身邊。”
“嵐兒,你清醒點,他不能留在這兒。”
“胤禛,我很清醒,我說要把他留在這兒,不許任何人再欺負他,求求你,給他個容身之地吧。”
“嵐兒,你的要求我不能應下,人死總要入地才能安息,你乖些,聽爺的話。”
他居然不答應。
那要福慧去哪兒呢?
“我隻是想暫時給他個去處,他無父無母,除了我誰會接納他?再過幾年就要修陵寢了吧,在我的位置旁留個位置給慧嘉吧,爺有福晉陪著,到了地底下,我還能有個說話的人。”那一世,如果她能選,她寧願和孩子們葬在一起,永不分離,什麼皇貴妃的虛名,入帝陵的榮耀統統都不重要。
聽她這樣說,他心頭生出一種憤怒的情緒,嵐兒為了一個外人,居然對他說出這種話。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是你的夫君,你以後定是和我葬在一起。”他從沒打算拋下她,可她卻寧可和個非親非故的人葬在一起,這種話說起來怎麼對得起他們的情分?嵐兒莫不是瘋魔了?還是對那慧嘉和尚有比他知道的更深的感情?
可她隻低著頭,沒再回答他。
小滿幾個看著四爺離去的身影,心中更覺惶恐不安。
榮秋院。
“福晉,主子爺從春棠院出來了。”
“出來了?”看來年氏還真是惹惱了四爺,往日裡四爺去春棠院哪回不是第二日才舍得出來?難不成年氏和這僧人間真有些什麼?
就年氏的所作所為而言,她這回確實太過出格,簡直是方寸大亂,居然做出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來。想想四爺的反應,她都覺著會很有趣。
要是這樣她往後可就省心了。四爺這人眼裡最是容不得沙子,尤其他那麼真心實意的對一個女人,要是那個女人膽敢對他有所背叛,那下場會有多淒慘,嘖嘖。
“福晉,咱們要不要添把柴?”
“不必了,有些事過猶不及。還有,府裡的顏麵不是一個人的,哪個若敢做出毀害王府聲譽的事,就彆怪我不留情麵了。”更何況萬一留下什麼把柄,那就可得不償失了。
“是,奴才遵命。還有一事,奴才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主子爺馬上要離府去盛京,一路上總得有人貼身照顧著,福晉您看派那哪位格格前去?”
“錢公公,是哪位格格托你來說和的?”淑哲一聽就這太監怕是收了彆人的好處,不過這小錢子為她做事還算上心。
“回福晉話,是那武格格,奴才昨兒不小心花園子裡遇見了。”不愧是選進來伺候主子爺的,那說話的語調、身形,真是無一處不好。
“武格格啊,她也算是個可憐人,那就她吧。”因著年氏一枝獨秀,武氏打從進府還沒伺候過四爺,背地裡丫鬟婆子可沒少議論她,這回不過是順手人情,她何樂而不為?
又過了幾日,主子爺都沒再來春棠院,小滿幾個心中一日比一日焦躁難安,卻誰也不敢先說出來。慧嘉法師的骨灰就放在那小佛堂處,主子這幾日無論怎麼勸,都隻用了些粥,然後就是守著那壇子。
院子外一派春光明媚,可院子裡卻像是被陰霾籠罩著。明日主子爺就要走了,可主子這個樣子,怎麼是好?
還有這僵局不破,等到主子爺回來時,恐怕這刺就紮的太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