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柳讀書堂裡,小滿幾個守在外頭,心情漸漸沉重起來,方才有小主子們鬨著還不覺得,這下冷清下來,滋味當真是不好受。
過了好一會兒,房門被從裡頭打開,小滿忍不住抬頭去看,出來的是二少爺,其實現在小少爺們都大了,該稱呼他為二爺了,可她還是改不了從前的習慣。
裡頭還有壓抑的啜泣聲,聽起來是一道男聲,那隻能是年熙少爺了。
馮永泉心下一驚,聲音有些顫抖問道:“年大將軍,這裡頭是怎麼了?”莫不成是娘娘出了什麼事?不然小年大人哭什麼?
年羹堯輕歎了一口氣,道:“皇貴妃娘娘無事,放心吧。”說罷便向外走去。
他沒想到年熙對他小姑姑的感情這般深,他這個做父親的,都不記得上次見年熙哭是什麼時候。論在這孩子心中的分量,他恐怕遠遠比不上自己的妹妹。
還有他這妹妹,實在是聰明,想拿他一人的前途換孩子和年家的未來。年熙不僅一口答應,還反過來逼迫他。
可他年羹堯花了幾十年走到今天,就這樣放棄?
實在叫他不甘心。
“二舅舅。”
年羹堯看著眼前倚著樹的小家夥,停下了腳步,用哄小孩子的口吻道:“七阿哥怎麼不和姐姐弟弟們去玩?”
福宜直視著比自己高大許多的男人,語氣淡然道:“我在等你。”
年羹堯眼中的玩味愈發濃烈,打發了身邊跟著的人,才道:“七阿哥有何指教?”這小子實在有意思。
“指教說不上,不過是跟舅舅做筆交易。”二舅舅比大舅舅有本事得多,心思也深沉得多,想打動他,光靠親情是沒用的,額娘的大方向是沒錯,不過需要他再加上點砝碼。
“哦?你要跟我做交易?”倒是有膽識。
“是。”
“做生意首先要有本錢,你的本錢有多少?想做哪種生意?”
“本錢就是我自己,想和你做場關於未來的生意。”
年羹堯笑道:“你不過是個剛斷了奶的小娃娃,語氣倒是不小。”
福宜聽著這語帶嘲諷的話,回擊道:“我是個小孩不錯,可我是皇子,並非一般的孩子。”
“皇子又有什麼特殊?隻要當不了皇帝,一輩子也是看著人眼色過活,稍有不慎,連命都保不住,還不如生在平常富貴人家快活。”
福宜很想為二舅舅鼓鼓掌,這狂傲勁兒簡直想捅破天嘛,就像他小時候額娘講過的石猴子和哪吒。
“二舅舅這話就有些偏頗了,即使當不了皇帝,像怡親王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錯。”
年羹堯不讚同道:“他也不過是你汗阿瑪身邊最忠心耿耿的狗,若他敢表現出有異心,下場又會比那兩個好到哪裡去?”
福宜知道“那兩個”說的是誰,二舅舅說的話似乎有些道理。可皇帝不是怪物,也是有情感的人,阿瑪和十三王叔之前應當是政治與兄弟情參半吧。隻要十三叔保持小心謹慎,就能一直這麼兄友弟恭下去。若是十三叔犯了糊塗,那就說不好了。
“二舅舅似乎不大相信親情。”
年羹堯笑道:“你這孩子,言辭倒是犀利。”
“那二舅舅願意像我額娘說的暫且隱退嗎?”
“你都聽到了?還是你額娘早與你說過?”
福宜望著樹上乾枯的枝丫,道:“聽了一半,猜了一半。”
“倒是個聰明的小家夥。”
“還行吧,隻是比我的兄弟們好一些。”
年羹堯聞言朗聲大笑道:“是個有自信的!我喜歡這樣的孩子。”以皇帝的性子,下一任的君王必然是有能力者居之,眼前的這小家夥,不是沒有希望。
“彼此彼此,隻要自信不過了頭便好。”朝中的局勢他也知道些,二舅舅、隆科多還有怡親王叔三人不甚和睦。
“你這小子話中有話。”
福宜從石頭上跳下來,道:“我年紀小,不懂那麼多彎彎繞繞。隻想和二舅舅說,我們是彼此需要。畢竟隆科多能得阿瑪一聲舅舅,怡親王是阿瑪的兄弟,二舅舅能在我阿瑪麵前風光無兩,除了功勳,也多少有我額娘的關係吧。”
年羹堯聞言不僅不惱,反而高興道:“你說的不錯,我們是彼此需要。但也彆把你的二舅舅想的太過無情。”
福宜不置可否的聳聳肩,二舅舅對他們自然有情分,可這情分恐怕敵不過權勢的誘惑。阿瑪說過,彼此有共同利益才能結成最堅固的同盟。
年玉嵐看著伏在自己腿上哭的年熙,恍然間會以為自己抱著的是福慧。
她都不知道,在年熙心中原來她這般重要。能被人放在心上,實在是件美妙的事。
“年熙,再哭下去,小姑姑可要嘲笑你了。”那幾個孩子隨時可能回來,她也要為年熙的麵子著想。
年熙不好意思的起身站立好,眼睛通紅著說道:“小姑姑,是我失態了。”
年玉嵐笑看著眼前的青年人,他似乎一直沒長大一樣,一直是這麼神清骨秀的模樣,想著他至今孤身一人,忍不住說道:“一轉眼那麼些年過去了,我們都長大了,隻是小姑姑恐怕看不到你娶妻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