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頓住了腳步,他的目光看著眼前波濤洶湧的河流,他閉上眼睛,再掙開時,眼中那宛若冰封的冷漠已經融化。
“還好……江衛,你沒受傷吧?”
“一點小傷,已經處理過了。”江衛摸了摸自己左臂的箭傷。
“晚上好好休息,還有十五個小時,明日一早,我們突襲羅姑。”穀小白道。
“嗯。”江衛應道。
穀小白看著眼前的大河,繼續沉默著。
人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他也不曾想過《駿馬謠》的試練,竟然是征戰漠南。
正是因為在決賽初賽之前,進入了《駿馬謠》的試練,他才一往無前地決定,唱最狠的《少年行不行》。
就算是唱完之後,結果再怎麼糟糕,又怎麼難得過率領八百鐵騎,孤軍深入敵軍腹地?
天知道,在這之前,他不過是一個象牙塔裡的少年,他又如何去征戰、廝殺?
以己度人,天潢貴胄的霍去病,他不也是一個生活在皇宮之中的象牙塔少年?這樣的少年,是如何少年無敵,封狼居胥的?
而既然來了,就不能辜負自己的這個身份,不能辜負千古第一名將的霍去病,隻能拚儘全力去做。
可如果隻有他自己的話,他也做不到。
為了讓自己儘可能保持理性,即便是在軍中,他也依然保持了距離,不和任何士兵交心、溝通、交流,他在自己的內心中,拚命說服自己。
這些都是!不要把他們看成是活生生的人!
你隻是在重演一段曆史!
隻有這樣,象牙塔裡的少年,才能化身絕世名將。
將一切,都變成理性的,可量化的數據。
將一切變成穀小白最擅長的模樣。
當年的霍去病,是不是也是如此,才能如此極端、決然的用兵,卻又收獲了如此堪稱奇跡的戰果?
可如果隻是如此的話,是不可能帶兵的。
他之所以可以如此,是因為他有江衛。
江衛默默承擔了所有的臟活,他將自己深入了這個世界,讓自己身染血與淚,成為了穀小白聯係這個世界的紐帶。
此時此刻,一場大戰之後,被江衛的一聲“小白”叫破了那理性的心境,少年再次從戰無不勝的霍去病,變成了象牙塔裡的穀小白,他回過頭去,看向了那屍橫遍野的荒原,以及人困馬疲的八百鐵騎。
這就是我想要的嗎?
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像他們一樣,身燃血與淚,征戰荒漠中。
隻是為了一個強漢的崛起,為了邊關再也沒有匈奴滋擾。
他們是否有愛人在家裡等待,他們又是否有兒女在翹首期盼,有父母在以淚洗麵?
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啊,我真的可以把他們當作NPC來對待嗎?
不行,穀小白,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你要堅強!
你不是穀小白,你是霍去病!你隻有把他們當作NPC來對待,才能把他們都活著帶回去!
但心境,還是慢慢告破了。
穀小白坐在河邊,難言的恐慌和茫然。
我到底是手染無數鮮血的霍去病,還是象牙塔裡的學霸穀小白?
那些死在我手裡的人,他們是不是也隻是希望自己的家人更幸福,能吃飽穿暖?
他們錯了嗎?
為什麼我要承擔這些?
我要不要現在就放棄,現在就醒來?
剩下的……管他呢?交給這個身體的本尊去乾就好了。
反正我本來就是一個過客。
試練失敗又怎麼樣?
如果此時此刻,不是身在軍中,穀小白真的很想回家,撲在父母的懷裡痛哭一場。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麼脆弱。
就像是之前被屏蔽了的感情,一股腦都回來了。
人的大腦不是機器,人不可能完全的理智。
即便是像穀小白這樣,對自己的大腦擁有強大控製力的人也不行。
太陽已經漸漸沉到了地坪下以下,一輪明月高懸天空,黃昏時刻,暮靄漸濃。
穀小白沮喪地垂首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
大勝,卻大悲。
就在此時,飄渺的笛聲從河的正麵傳來。
等等,這個聲音……
這分明是橫笛的聲音,而且是有笛膜的橫笛的聲音!
這怎麼可能?
穀小白猛然抬起頭,就看到河流的對麵,不知道何時站著一個身穿長裙的女子。
一把擁有許多刻度的笛子,被她持在手中。
千分之笛,色澤暗啞,似乎已經經曆了許多年的歲月。
而站在那裡的女子,卻依稀依然往日的模樣。
在看到穀小白的目光時,她放下笛子,雙手揮起,原地起舞。
白裙賽霜,紅淩如血,落日似火,圓月皎潔。
飄渺的歌聲傳來: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穀小白的眼睛越睜越大,越睜越大。
這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近千年後,一河之隔,穀小白,小蛾子!
(注1:根據曆史記載,霍去病並不愛兵如子,有士兵餓的站不起來的時候,他食物多的都吃不完,還在踢球玩,即便如此,士兵依然喜歡追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