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長江入海口,一艘船身雪白,船底漆了紅色浪紋的雙體科考船,像是踏水而行的洛神,輕巧地踏著海浪掠過。
它壓著浪濤,掠過水麵,以35節的航速狂飆,把附近的其他船隻,都甩在身後。
35節的航速,已經超過了大部分軍艦對外公布的航速,在民用船隻裡麵,已經算是很高的速度,都可以和許多快艇比一比了。
對一艘聲學科考船來說,35節的速度其實完全不必要,日常來說,10節-15節的速度就夠了。
因為這種速度下行駛,其噪音已經可以讓船上所有的設備形同虛設了。
但是此時此刻,駕駛艙裡的唐忠民和江海龍卻是目瞪口呆。
現在,他們是在對這艘船的速度進行測試,畢竟這艘船改造了動力係統。
雖然隻是對推進裝置和船身進行的簡單改造和升級,此時此刻,船艙內卻沒有明顯的噪音,隨著速度越來越快,船身開始上浮,但從速度超過了30節開始,船身從開始的上漂變成了略微下沉,浮筒完全沉入水麵之下,船身卻越來越穩,幾乎沒有了絲毫的搖晃感,而且興波阻力並沒有增加多少,這艘船跑到這種速度,竟然……
“還能加速!”
經過了穀小白的改造,這一套推進裝置所釋放出來的功率,簡直像是怪獸!
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難道是那怪模怪樣的螺旋槳?
“這孩子……真的是流體力學的天才!”
但是兩個人真的不敢加速了。
再加速,海監船都追不上了好不好!
要給開罰單了!
對不起你超速了!
鐘君號慢慢減速,以15節的巡航速度航行,此時兩岸風景如畫,狹長的入海口,遠方的三角洲,附近的其他船隻,如此曠美壯麗……
穀小白站在甲板上,凝望著碧藍的大海,隱現的海岸,心潮起伏。
六百年前,就是在這裡,35歲的鄭和,帶著62艘寶船,以及其他100餘艘大小船隻,揚帆,出使西洋。
不知道那艘船上,有沒有另外一個自己,有沒有老唐老江……
這一刻,穀小白覺得自己不是行駛在江海之間,而是行駛在時間的長河之中。
他的心中,有無聲的旋律在流淌,似乎有些什麼,想要噴薄而出。
穀小白閉上眼睛,午後的太陽,照在他的眼睛上,映照出一片的紅。
他張開雙臂,感受著那吹拂了千萬年的風,手指輕輕擺動,似乎在彈奏著聽不到的旋律。
他的記憶宮殿之中,一座模擬出來的鐘鼓之琴,正在澎湃、激昂。
“嗡”一聲,他的褲子口袋裡,手機嗡嗡一震,但是他卻並沒有感受到,此時此刻,他已經沉浸在了自己剛剛構思出來的音樂之中。
若是……
某個人能夠聽到這音樂,就好了。
若是……
能夠親眼見到六百年前那一幕就好了。
六百年前,大海一片碧藍。
海峽兩岸,鑼鼓喧天。
一名英氣的青年,向西北方向大禮參拜:“臣等定不負陛下重托,揚國威於西洋!”
接著,他起身走到水邊,將手中一杯酒,灑入滔滔江水之中。
清冽的美酒,彙入了江河之中,轉瞬不見。
霎時間,寶船上炮聲轟鳴,鼓樂齊奏。
鄭和站在了自己所乘坐的寶船之上,大喝一聲:“起帆!”
旁邊,旗手揮舞著旗幟,將他的號令傳出去。
映著陽光,迎著北風,數千麵雪白的帆布,緩緩升起,然後被風吹的鼓脹起來,積蓄著澎湃的力量。
此去千萬裡,再不停留!
鄭和凝望著這千帆林立的畫麵,伸出手去,輕輕按住了一個小小的肩膀,道:“此情此景,卻不知道他是否能夠看到……”
站在他身前的華小白茫然地抬起頭來,他又大了一歲,此時已經11歲了,但是在高大的鄭和麵前,卻顯得依然稚嫩,此時,麵對不知道如何發展的未來,他有些興奮,又有些害怕地縮在鄭和的懷裡,緊緊抓著鄭和的袍角。
看到華小白的眼神,鄭和歎了口氣,他卻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對是錯,帶著這麼一個11歲的孩子,在海上曆經風險。
但反過來說,這世界上,又有哪一個11歲的孩童,能夠在這個年齡,踏遍七海四洋,看遍萬國千州。
這段時間,他也算和華小白朝夕相處,內心深處,倒像是把這個孩童,當成了自己的晚輩。
而不僅僅是鐘君的宿主。
他儘心教育這名孩童,教他航海之術,指揮之法,而華小白也非常聰慧,一點就透。
或許若乾年後,自己垂垂老去,這位少年,可以指揮大明水師,揚威海外,抵達大洋儘頭的彼岸。
感慨地拍了拍華小白的肩膀,鄭和深吸一口氣,又一次發號施令:“出發!”
他的命令,再次用旗號傳遞了出去,起錨,出發!
“嘩嘩嘩”的水聲,數千斤的巨大船錨,被緩緩吊起,船舵下沉入水,千帆竟流!
出發!
七海四洋,萬國千州,我來了!
就在此時,天空中,突然有一聲鐘聲傳來。
“duang——”
低沉、悠揚、聲傳百裡的鐘聲,像是一道看不見的帷幕,從九天之上垂下,飄蕩在每個人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