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入夢天闕(捉蟲)(1 / 2)

畫裡什麼都有 山梔子 8780 字 8個月前

第1章

這一年五月,院子裡的老槐樹那一片盛大的綠蔭裡,又一次添上了星星點點的淡黃色。

樹下有一位滿頭銀絲的老婦人掀著袖管,手裡拿著一支長棍,手臂往上的瞬間,長棍搖晃著抖落了簌簌的槐花。

盈香滿頭。

穿著淺藍色背帶褲的小孩兒大睜著一雙透亮的眼睛,在淡黃的槐花散落下來的時候,便連忙端著手裡的篩子往前頭去接。

顏色發暗的軒窗半開著,有人臨著回廊,隔著一池荷塘,遠遠地瞧見了這一幕。

金絲邊框的眼鏡後,是一雙漆黑沉靜的眼睛。

院子裡那一幅煙火氣十足的畫麵,卻未曾在這雙眼睛裡,多添幾分溫度,興起幾縷波瀾。

“雲殊,你最近……究竟是怎麼了?”

站在那一方長長的烏木書案前,西裝革履的謝晉猶豫了好一會兒,喉結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問了一句。

而與他隔著一張書案相對而立的那個男人穿著一件亞麻的純白單袍,貓眼石的扣子散開兩顆,露出半邊鎖骨,衣帶係得有些鬆散,衣袖的邊緣在軒窗外灑進來的陽光下,閃爍著銀絲暗雲紋的痕跡。

他的肌膚是一種病態的蒼白,一張麵容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間,近乎無暇,宛如美玉一般。

他的眉眼生得張揚漂亮,豔質灼灼,左邊雙眼皮的褶皺舒展開來的時候,就會顯露出上頭那一點殷紅的小痣。

於是他垂眼時,總會多添幾分令人無法忽視的致命風情。

隻是戴在他眼前鑲了金絲邊的鏡片冰冷沒有溫度,替他壓下了幾分眉眼間張揚的顏色,平添了冷淡禁欲的味道。

這樣漂亮的皮囊,仿佛逃過了歲月的輾轉磋磨,即便如今他已是二十六歲的年紀,看著卻仍如少年一般。

風月不改,他亦未改。

謝晉的話在他耳畔,好似一顆極小的石子落入水裡,未曾驚起絲毫波瀾,他仍望著窗外,隔著水波粼粼的池塘,望向院子裡那顆老槐下,一老一小兩雙人影,一雙眼瞳漆黑,鏡片仍泛著薄冷的光。

似有幾分漫不經心,他的手指還在窗欞上輕輕地扣了扣。

謝晉有點無奈,“《天闕》我替你取回來了。”

在他眼前的這個一言不發的男人,叫做慕雲殊。

是自少年時起,便已在書畫界名聲大盛的天才山水畫家。

十年的時間,這位曾經驚豔畫壇的天才少年,已經成為了華國書畫界公認的山水畫大師。

他的畫作在國外更是被拍成了天價。

隻是這一次,慕雲殊耗時一年創作而成的《天闕》一出,就在書畫界引起了極大的爭論。

因為這幅畫雖然筆法仍然純熟到無可挑剔,但與他往日的畫作相比,確乎是少了些意境。

就好像被抽了骨的柔軟皮囊,形在而神韻不複。

雖然仍可以算得上是一副佳作,但書畫界裡許多頗有見地的老人們卻還是從這幅畫

裡看出來一些端倪。

終究是不如慕雲殊以往的作品那般令人驚豔。

像是少了一點點什麼東西似的,使得這幅畫還不夠儘善儘美。

向來備受矚目的這位天才畫家沉寂三年,複出的作品和他以往的那些畫作相比,卻隻能算作是差強人意。

這些天,外麵都在傳,這位少年成名的山水畫大師慕雲殊,會不會已經是江郎才儘了?

雖然謝晉跟慕雲殊已經認識了十年,但是此刻他站在慕雲殊麵前,卻還是沒有辦法從他那張沒有什麼表情的麵容上獲悉他此刻內心裡的想法。

或許他本就沒有在想些什麼,就好像外麵的那些流言蜚語都與他無關。

直到謝晉將畫筒裡的那副畫取出來,小心地鋪展在案上,慕雲殊聽見紙張微響的聲音,他纖長的睫毛似乎顫動了一下,忽而回頭看向書案上鋪開的那副畫。

半晌,謝晉聽見他開了口,嗓音微低,卻仍舊清朗動聽,“謝了。”

謝晉無聲地搖了搖頭,轉身推門出去了。

房間裡頓時隻剩下慕雲殊一個人,他站在書案前,目光一直停在那幅畫上,鏡片後漂亮的眉眼漸漸像是攏了陰沉的情緒,好像還帶著些難言的煩躁。

彼時,敲門聲忽然傳來,緊接著便有人推門進來。

那分明是方才還在院子裡的老槐樹下和她的小孫兒一起打槐花的老婦人。

隻見她手裡端著一隻瓷碗,裡頭是烏黑的藥汁,熱氣兒氤氳著飄散出來,空氣中多添了幾分發苦的味道。

慕雲殊眉頭微擰。

老婦人卻笑吟吟地端著藥碗兒走了過來,“少爺,該喝藥了。”

“放著吧。”

他低下眼簾,淡淡地說了一句。

這話說完,慕雲殊卻遲遲沒有見她依言將手裡的藥碗放下來,於是他抬眼看向她時,便正對上那雙滿含笑意的眼睛。

“……”

賀姨總是這樣。

當慕雲殊伸手去接她手裡端著的那隻藥碗時,那個穿著背帶褲的小豆丁忽然從門外跑了進來。

一碟剛出鍋的槐花糖糕被還沒有書案高的小孩兒放在了他的麵前。

“哥哥喝完藥,吃糖糕就不苦啦!”

慕雲殊端著藥碗,低眼的時候就看見小孩兒正仰著頭用那雙圓圓的眼睛望著他。

或許是因為那碟糖糕。

慕雲殊竟破天荒地伸手摸了摸小孩兒的腦袋。

見著慕雲殊喝了藥,賀姨這才算是鬆了口氣。

這位慕家的少爺向來體弱,十多年來,湯藥從來就沒有斷過。

慕家的大爺慕羨禮怕他不肯按時喝藥,就讓賀姨每每送藥時,一定得盯著他喝了才好。

於是賀姨這一盯,就差不多快十年。

當賀姨收了碗,抱著自己的小孫兒走出去之後,屋子裡的慕雲殊伸手捏起一塊糖糕。

微燙的溫度帶著槐花的香味裹著糖霜,入口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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