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慕雲殊的寒症已非普通藥石可解。
但若是他能夠找到吸收靈氣的方法,修煉自身,或可借由靈氣將自己身體裡的寒症徹底根除。
這便是晏靈川所說的辦法。
“這個我也知道啊!”逐星瞪他,“你是不是在耍著我玩兒?”
她還記著他把自己的衣服燒出一個小洞的仇,這會兒她伸出兩根手指,手指頭有一簇火焰憑空乍現。
“我給他輸送靈氣的時候,他的識海就像是一個無底洞……”
逐星悶悶地說。
就好像她將一顆石子扔進一汪死水裡,激不起半點水花。
“意料之中。”
晏靈川點了點頭,又吸了一口氣,吹熄了她手指間的火苗,然後對她笑了笑,說,“靈氣須得是他自己的靈氣,才會對他起作用,你便是將你這一身的修為都給他,也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可是雲殊他就是沒有辦法吸收靈氣啊。”
逐星煩惱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耷拉下腦袋,“他是個凡人,原本就沒有修煉過,又怎麼能引得來靈氣……”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可以借助陣法?”晏靈川坐在院子裡的涼亭裡,一手撐著下巴,正望著坐在他對麵的逐星。
陣法?
逐星聽他提起陣法,腦海裡頃刻間就浮現出了老太監那張滿是皺紋的臉。
她把嘴巴裡的那顆糖咬碎,憤憤地說,“想過啊,可是陣法邪得很,一著不慎就很有可能會忘掉本心,陷入魔障。”
學習陣法是比修仙練道要容易得多,即便生來隻是□□凡胎,也同樣可以借助陣法去獲得跟術法相似的力量。
但那終歸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可它同樣也能幫慕雲殊徹底擺脫寒症的痛苦,甚至是幫他獲得更強大的力量。”晏靈川往嘴裡扔了一瓣橘子。
“陣法其實是個好東西,不過就是用它的人大多數都因為控製不住自己的貪念,入魔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你口中的那個應琥……”
晏靈川的語氣變得有些意味深長,“他當年得了我的靈藥,我原以為這樣的人修習了陣法,應該會被陣法吞噬地連渣都不剩,原地入魔才是,可這紅絲上的氣息,卻又並非是妖魔的氣息……”
千年之前,九重天仍屹立在凡塵的穹頂之上,與這塵世裡的千萬繁華相隔著整整七十二重的結界。
他在天河邊喝醉了酒,那顆藥丸從他指間掉落下去,直直地穿過了重重結界,落入了人間的某一處。
到底落在了哪兒,落在了誰的手上,晏靈川也不清楚。
凡世紅塵千萬丈,浩大無垠。
他也懶得再找。
那天在醫院裡見到慕雲殊的刹那,晏靈川就感知到,當年他丟失的那顆靈藥,原是被他吃了下去。
他以為那靈藥原是被慕雲殊得了去。
直到他聽到逐星提起一個叫做應琥的人。
就是這個人,費儘心力得到了他當年丟失的那顆藥丸,後來卻又因為千年前那位帝王的算計,最終導致慕雲殊陰差陽錯的,吃下了那顆靈藥。
應琥將慕雲殊鎖在地宮的冰棺內千年之久,依靠他作為媒介,獲得足夠的靈氣,使得自己的陣法變得越來越強大。
直到他束縛慕雲殊的陣法損毀。
晏靈川隻是掐指一算,就知道這個叫做應琥的人身上,究竟背負了多少血債,那可真是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數字。
他原以為這樣的人應該會有諸多貪念,並因此而墜入魔道才是。
可此刻他手腕上的那一縷紅絲上,卻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魔氣。
應琥分明還是一個人,一個依靠陣法和鮮血而延長了千年生命的凡人。
“本仙君活了數千年,還從未見過有此等心誌的凡人……”晏靈川不由地感歎了一句。
“他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晏靈川說,“你不妨讓慕雲殊考慮一下,修習陣法。”
“應琥修的陣法鮮血與靈氣並用,這樣的陣法會使他在短時間內就能夠獲得更多的力量,但他這個太血腥了,不太適合你那病秧子。”
說著,晏靈川就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一本書來,扔到逐星的麵前,“這個,是本仙君多年的珍藏,你拿回去讓他學。”
逐星拿起來一看,竟是一本陣法典籍。
“你為什麼會有這個?”逐星捧著那本書,好奇地問。
神仙擁有仙骨,仙靈之氣從仙骨生長出來之時就自然而然源源不斷,那是超越所有自然的無上力量。
神仙哪用得著修習陣法。
“我雖然用不到,那也可以收藏著玩兒吧?這書還挺有意思的,你拿回去讓他瞅瞅。”晏靈川說著就又剝了一個橘子。
他說這話時,語氣故作輕鬆,看似隨意,可他垂著眼簾時,那雙眼睛裡的神情卻有些灰暗。
誰也不知道,
如今擺在逐星眼前的這本書,亦或是當年被慕雲殊吞下去的那顆靈藥,都是他千辛萬苦,甚至是折損了幾百年修為,才換來的。
當年他是那麼努力的,想要留住一個人。
可這數千年如一日的心願,到底還是落了空。
而他當年拚了命得來的這兩樣東西,竟一前一後的,都歸了眼前這個小畫靈最在意的,那個病秧子。
“真是便宜他了……
”晏靈川嘖了一聲。
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又道,“你放心,我這陣法同應琥的不一樣,對於慕雲殊來說,這是再適合不過他的東西。”
這世間的靈氣有千萬種。
而世人總是會忽略一種東西。
那便是煙火氣。
煙火氣是這塵世裡最為普遍的一種飄忽如雲的東西,有人的地方,就有煙火氣。
不同於奪去逐星一半靈力的應琥,慕雲殊是一個純粹的凡人。
所以修習這樣的陣法,將煙火氣淬煉轉化成自己的靈力,這應當是最適合他的法門。
更何況,
慕雲殊雖隻是一個凡人,卻又是這世間不可多得的畫才。
旁人修習陣法,或許要遍尋山川才能獲取靈氣,而他不一樣,他筆下的每一幅畫都仿佛能夠自蘊靈氣一般,意韻高絕而靈氣馥鬱。
煙火氣能令他找到修習陣法的法門,而一旦找到這個法門,他將不受任何靈力的限製,甚至成為晏靈川都無法想象的存在。
因為是他賦予了他筆下山川萬物鮮活生機,萬種靈氣,所以他的識海才會深如長淵,不可窺探。
或許他的識海最深處,本就封存著隱秘而強大的力量。
如果說,當晏靈川將那本陣法典籍交給逐星的時候,還僅僅隻懷揣著這樣的猜測,那麼在慕雲殊真正開始修習陣法的時候,晏靈川便更加確信了他之前的這個猜測。
院裡清幽,老槐樹的枝葉遮掩了大片的陽光,濃蔭如碧。
晏靈川眼見著那個戴著金絲眼鏡,麵色蒼白,卻姿容雋秀的年輕男人的手中有耀眼的銀色星盤正徐徐轉動。
淡色的氣流湧動著,吹開他額前的碎發,吹得他睫羽微顫,在最熾烈的陽光與星盤散出來的光芒交織的那一刻,
他的輪廓都好似被籠上了一層淺淡的薄紗。
卻仍舊,好看得令人心悸。
逐星趴在廊裡的欄杆上,定定地望著這一幕,望著站在池塘邊的他,忍不住晃了晃神。
她忍不住笑了兩聲。
旁邊的晏靈川聽見她的傻笑聲,偏頭又瞧見她雙手捧著臉,正望著那邊的慕雲殊,他扯了一下嘴角,乾脆拿了麵前桌上的蘋果,也沒什麼顧忌的,拿過來就啃了一口。
慕雲殊手上的星盤,裡麵是銀色的光芒勾勒出的,是九芒星的形狀。
六芒星在其中順勢轉動著,而星盤外部由神秘符紋組成的星盤則反勢轉動。
短短五日,他就已經能夠操控陣法的星盤。
縱然晏靈川心裡很清楚他的天資,但此刻親眼所見,他還是難免驚歎出聲。
“依照你這速度,怕是要不了多久,你的寒症就可以徹底根除了。”晏靈川啃了一口蘋果,說道。
最多一年,他或許就可以免受寒症的折磨。
慕雲殊聞言,偏頭瞥了他一眼。
見他坐在逐星身旁,和她幾乎是同樣一種姿態,趴在欄杆上望他,慕
雲殊收回視線,再懶得看他一眼。
手指微動的瞬間,
他手上的星盤轉動著,銀色的流光飛出去,牽引起凝碧般的蓮葉上那一滴露水在落入他指尖的刹那,幻化成了一隻蝴蝶的形狀。
好似是水墨畫裡極儘寫意的一筆,蝴蝶扇動翅膀的時候,尾端還留有如同筆墨帶過的枯淡痕跡。
它從他的指尖,飛啊飛。
停在了逐星的眼前。
在她仰頭去望它的時候,
它的身形又迅速融化成了原來的那一滴露水,滴落在了她的額頭。
逐星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神情迷茫地望向站在那邊的慕雲殊時,她卻見他淡色的唇微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