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男一女,原本是坐在人群的第三排,此時都站了起來。男的身穿黃色汗衫和休閒褲,女的穿一件白色長襯衣和黑色鉛筆褲。男的手中,還拿著一部手機,將屏幕朝著省委書記熊旗。
此時,群眾代表仇見笑道:“各位領導,這兩位,男的叫陳小龍、女的叫王麗,都是梅塘縣橋溪村的村民,他們和我姐夫一起在‘福蛇飯店’乾活,我姐夫是廚師,他們是服務員,當天晚上被要求一起加班。小龍、王麗,你們給省委熊書記說一說,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們能死裡逃生?領導很忙,你們說得簡單利索一點。”
眾人的目光都轉向了這兩位幸存的服務員,有的想看清楚,他手機屏幕上到底是什麼?隻聽王小龍說道:“那時候,我們隻聽到大溪澗上麵……轟隆隆……有什麼東西仿佛滾雷一樣下來。我和王麗覺得不對勁,拔腿……就跑。等我們沿著一條小石階爬到山上……‘福蛇飯店’已不知被衝到哪裡去了。”
大家大體聽出了當時災難發生一瞬間的場景,可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是不清楚。這位小年輕,應該是文化程度不是很高,邏輯性也不強,他是從自己記憶裡印象最深的事情說起,至於彆人是否聽得懂,他沒有考慮。
仇見笑道:“小龍,你這話說的,你自己聽得懂,我也聽得懂,可是領導就不一定聽得懂了。”陳小龍轉向身邊的女孩:“王麗,你來說吧,你口齒伶俐。”陳小龍看向王麗的時候,眼睛裡好像透著喜歡、驕傲。
“小龍的嘴,其實也不笨。不過,還是我來說吧。”王麗看了下陳小龍,眼中也露出笑意,然後轉向省委書記熊旗這邊,開口道,“各位領導,那天的情況是這樣的。我們一名廚師、一名配菜、兩名服務員和一位打掃衛生的阿姆,被老板叫來加深夜班。那天還是大風大雨,村裡人擔心梅塘大壩決堤,都自行轉移,逃出了村子。我們也膽小、害怕呀,擔心大壩真的決堤,把我們都衝走呀!
所以,我們都盼著那些來吃宵夜的領導,能夠早點來,早點吃完,我們也好早點回家。那樣的天氣,還有突起肚皮的大壩,誰不害怕呀?可是領導就是不來呀,我們足足等了四五個小時,看完大壩的領導才從山上下來,這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我們開始忙起來。‘福蛇飯店’最好的自然是蛇湯、蛇肉。
那天晚上,上了不少的菜,除了‘龍鳳大呈祥’,就是去頭烏梢蛇、老母雞、火腿絲一起做的羹,還有山上的野味、竹筍、地衣等等,桌上還上了上千塊的茅酒。我和小龍是搭檔,他用大盆子把菜端入包廂,我負責上菜。從包廂出來的時候,小龍給我看了他的手機,他說:‘這是我拍的照片。你看看呀,人和人為什麼就是這麼不一樣呢?他們坐在裡麵,品茅酒、喝蛇羹、吃山珍,我們為什麼隻能三更半夜加班端盤子?’
‘這既是命,也是後天努力的結果呀!’我笑著跟他說,‘命呢!就是我們生在這個窮山村,後天的努力呢,是我們沒有好好念書。要是我們肯吃苦,念書好,大學畢業當官,現在也能和他們一樣成為人上人了!可是,我們當初願意努力念書嗎?老師、爸媽勸我們,打我們,我們也不願意嘛!所以,我們現在隻能端盤子,怨不得彆人。’
小龍說,‘可我就讀不出書嘛!那有什麼辦法嘛!’我也笑說:‘我和你還不是一樣?’說完,我們兩個人還都笑了。可就在那個時候,從上麵的大溪澗裡傳來滾滾的雷聲,我們倆都愣了下,王小龍拉上我的手說,‘快點逃!決堤了!’他用力把我往外麵拉,我還問他,‘要不要叫老板?要不要叫包廂裡的領導?’他說:‘來不及了!水馬上要衝下來。這麼大的聲音,他們肯定聽得見,都會自己逃命的!’他就拉著我,從飯店門口衝出去,對麵的山壁上以前是村民上山砍柴鑿出的石階,小龍從小在這一片玩,認得路,他拽著我拚命往上爬。
我們爬到幾十米高的地方,往外麵一瞧,在酒店的燈光中,隱隱看到從山上下來的滔天大水。我們好像還看到從飯店門口,有人奔出來,但是一下子就被大水卷走。我們又拚命往上爬,可一會兒之後,大水就卷到我的腰部,要不是小龍一手死死抱住一棵樹,一手牢牢拽住我,恐怕我也已經成為洪水中的冤死鬼了!
我記得清清楚楚,當時小龍說了一句‘好在我沒有成為人上人,在那個包廂裡喝茅台,否則我也被衝走了。’我苦笑道:‘這也是命吧,命好和命長是兩回事。’我也很內疚,當初來不及去叫老板和那些領導。可是,就像小龍說的,要是我們去叫他們,此時,我們肯定也沒命了。那天晚上的大體情況,就是這樣,我說完了。”
王麗的聲音停了下來,可從省委書記到其他領導再到上訪群眾,大家好像還沉浸在王麗複述的‘滅頂之災’那一刻。王麗說自己為沒來得及去叫老板和領導一起跑而內疚,可在那種情況下,每個人的本能大概都是自己逃命,也是可以諒解的。
上訪群眾的代言人仇見笑說道:“王麗說得很清楚了,各位領導也應該能聽明白了。小龍你把手機遞給前麵的人,讓領導看一看上麵的照片!”
請關閉-暢*讀/模式閱讀。
上一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