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見不得李延和寶鸞親近,看了就膈應,偏偏又不能做什麼,做了怕惹小善生氣。眼不見心不煩,他起身離開室中央的絲涼席,踞坐欄杆邊。
彩樓設在江岸邊視野最開闊的地方,四周垂掛碧紗,放眼望去,江麵水天一色,龍舟兩兩並進,百漿翻飛。
龍舟在江上奔進,劃船丁夫們的桐油衣衫在烈陽下閃閃發光,終點的牌坊驛樓就設在王府彩樓旁邊,每每有龍舟搶得先機到達終點,周圍便有地動山搖般的呼聲響起。
李世一邊看賽舟,一邊喝酒,心裡想著太子近來的行事,五味俱陳。
他今天是從宮宴上逃走的,連杯酒都沒喝完。走的時候,宴上劍拔弩張,如同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太子和皇後針鋒相對。再不走,他也要被牽連進去。
李世長歎一口氣。
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太子沒有他想象中那般溫和。過去無數次他的挑釁,不過是因為太子不想和他計較罷了。
李世有些惶恐又有些茫然,幕僚已經三番兩次進言讓他趁勢抓住眼下的機會。
可他真的需要這個機會嗎?
“二兄。”
回過神,身邊多了一個人。李世朝後瞧一眼,傻子李延哭累睡下了。
李世調整情緒,擠出笑容:“小善,來,和二兄一起看龍舟。”
寶鸞雙手托腮,趴在欄杆上,視線落到下方的人山人海,喃喃道:“齊無錯真是的,這麼多人,讓我如何找他?”
李世忽然問:“小善,你覺得是大兄好還是二兄好?如果隻能選一個人,你選誰?”
寶鸞一怔,搖搖頭:“我不選,我兩個都要。”
李世笑了笑,沒再問。
寶鸞偷瞥李世,試圖從他臉上窺出一二,可李世已經恢複往日大大咧咧的模樣,他鼓掌為龍舟喝彩,興致來時,抓起一把銅錢往樓下灑。
寶鸞心裡隱隱有些不安,握住李世的手,細聲同他道:“二兄,大兄有大兄的好,你也有你的好,我離不開大兄,也離不開二兄,正如以後大兄登基,江山需要大兄的執掌,也需要二兄一身武學才乾安內攘外,有大兄和二兄在,方能國泰民安。”
李世心裡嚇一跳,頗為懊惱自己方才的問話。雖然被寶鸞察覺試探,但他也沒有慌張,畢竟隻是問一句,沒什麼大不了。
李世私心不願寶鸞卷入鬥爭,他半是真半是假地裝出感動的樣子,匆匆將話帶了過去,隨後又用其他事轉移寶鸞的注意力。
恰逢競渡最引人奪目的龍舟開始比賽,江麵上五艘龍舟皆出自世家顯貴,整個長安城的賭坊都在賭今天的贏家。
“方才你不是想尋齊無錯嗎?”李世指了江麵上一艘虎虎生威的龍舟,“不必尋了,他定是在那上麵。”
寶鸞看過去,離得太遠,看不清楚上麵的人,隻看清船舟高幡上龍飛鳳舞描著永國公府的標識。
她撐著欄杆站起來,半邊身子都快伸出去。
李世怕她跌下去,從後麵拉住她,若有深意笑問:“小善,以後你想尚個什麼樣的駙馬?”
寶鸞張大眼睛尋人,隨口回應:“還沒想過呢。”
李世道:“可惜崔玄暉出使東突厥未歸,若有他在,小善還用得著挑彆人?”
寶鸞懵了半晌才領悟過來,雙頰飛紅,害羞抿唇:“二兄,不要、不要胡說。”
李世哈哈大笑,放下豪言壯誌:“無論小善想要什麼樣的駙馬,隻要小善瞧上的,二兄自有千百種手段讓他乖乖順從。”
寶鸞臉更紅了。
她腦海中情不自禁冒出崔玄暉的模樣,表兄文韜武略,對待生人雖性情冷淡,但對家人朋友十分貼心。
他從小看著她長大,對她又有救命之恩,若他做她的駙馬,兩個人在一起生活,想必不會起芥蒂。
這也許是個好主意。
寶鸞剛要試著想象崔玄暉以後做駙馬是何情形,江上傳來的號子聲打斷她的思緒。
視野中齊邈之站在龍舟高台上,額間係寶石抹額,一身颯爽武袍,風流倜儻,俊美無儔。
江岸兩邊的女郎們高呼聲不斷。
齊邈之朝寶鸞所在的方向招手,仿佛叫她看清楚他是如何贏得比賽,一副胸有成竹勝券在握的模樣。
忽然後頭另一艘龍舟追趕而來,眨眼功夫,越過永國公府的龍舟。
寶鸞瞧見那艘龍舟上有一人十分眼熟,像是她久未見麵的班哥,卻又不像。
她記憶裡的班哥,可沒這麼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