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劍冰涼鋒利, 削金如泥,隻差分毫就能取人性命。
齊家大郎麵上的暴怒頓時僵住,顫顫巍巍道:“齊、齊無錯, 你彆亂來,我可是你親表兄。”
齊邈之笑道:“是親表兄才好, 正好全了我大義滅親的高潔品性。”
鬨出這麼大動靜,其他幾個齊家郎君去而複返, 想要解救齊家大郎, 手邊卻無刀劍武器。
進出宮宴, 賓客不得攜帶利器, 隨意佩戴刀劍出入宮中每個地方的人,唯有一個齊邈之。
他們深知這竇家改姓的小兒性情肆蕩, 是個目中無人的瘋子, 卻不知他瘋到這種程度,竟能對自家人刀劍相向。
殿外的侍衛像聾了一樣,齊家郎君們喊了好幾聲“來人”,門口連個晃動的人影都沒有。其他參宴的賓客一見鬨事的人是齊邈之, 早就遠遠避開, 歌舞喧囂聲依舊。以齊邈之為中心的一圈方寸之地, 自動被人們無視,發生什麼事都不稀奇。
女官想要偷偷報信去請皇後, 齊邈之揮揮手, 立刻有人上前纏住女官。
齊家大郎趴在地上, 隻覺得脊椎都要被踩碎,他平生從未遭受這般羞辱, 被人用劍指著, 用腳踩著, 又懼又氣,眼睜睜看著自己受辱,卻無人解救。
他依稀察覺這場無妄之災是因為無雙公主,可他仍不敢確信自己同公主多說了幾句話就要遭此奇恥大辱,直到迎頭一壺酒澆下,澆得他猶如落湯雞。
齊邈之扔掉手裡的空酒壺,另取一壺烈酒灌進齊家大郎口中,痞裡痞氣地笑:“表兄,我敬你一杯。”
齊家郎君們目眥儘裂,其中一人喊道:“齊無錯,你同為齊家人,怎能如此對待自家人!”
齊邈之置若罔聞,一壺酒灌完,踹開齊家大郎,牽過寶鸞往殿外去。
人們自覺讓出一條路。
齊家郎君們氣得發抖,痛哀:“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齊家大郎在兄弟們的攙扶下緩緩站起來,蓬頭垢麵,狼狽不堪。他喘著氣,發紅的眼緊盯前方離開的一對人影,雙手緊握成拳,青筋畢露。
夜風涼寒,金桂撲鼻。
秋風颯颯寒意沾麵,因桂花的香甜,多出一抹清暖之氣。
蓬萊島上種滿桂花,從蓬萊殿一直到湖岸,熱鬨的宴慶聲漸漸消散身後,濃夜中的桂花香隨風四溢。
寶鸞一隻手被齊邈之牽在掌心,兩掌相貼,滾燙的溫度漸漸炙出水霧薄汗。
她最不喜沾染旁人的汗漬,這次卻沒有掙紮抗議。齊邈之側眸瞥一眼,她低著腦袋,似在出神。
齊邈之猶豫半晌,鬆開手掌,握住她的手就要用自己的衣袖擦汗:“怎麼,嚇著了?嫌我凶,嫌我暴戾?”
寶鸞緩聲道:“你一貫如此,我是知道的,怎會被嚇到?”
齊邈之聽著刺耳,目光探過去,她仍是低著眼眸,若有所思,不曾同他對視。
黑夜中看不清她的神情,隻知道她垂著腦袋不肯看他,心中升起一團無名火,以為她又在嫌棄他蠻橫無理,揮袖一震,轉身大步離開。
寶鸞一頓,提裙追過去。
齊邈之聽見身後腳步聲,知道她追了過來,放緩腳步,心裡的火氣稍稍平息,嘴裡卻陰陽怪氣道:“追過來作甚,還想罵我不成?便是我故意攪了你的生辰宴又如何,我齊無錯做事,從不需向人交待什麼。”
寶鸞跟在他身後一步遠的地方,慢悠悠地逐著,兩個人始終保持一前一後的距離。
齊邈之餘光瞥不見人,語氣有些衝:“你啞巴了?”
腳步聲停住,她沒有繼續跟上來。
齊邈之走得更慢,猶如蝸牛挪移。他自知話語過分,卻無法平心靜氣低頭討好。
今日宮宴他本不該遲來,被皇後派去的人攔在府裡,硬逼著相看了幾個世家女,這才得以出門。
太子和皇後之間的爭鬥越演越烈,太上皇有意放任,不知是想考驗太子還是考驗皇後,朝堂上下劍拔弩張。
許是因為被親生兒子連連打擊,皇後一改先前的行事作風,不再顧忌外戚專權的名聲,先是從幽州調任齊家嫡係子孫,而後又將主意打到他身上。
皇後想讓他聯姻,用他的親事為她的權勢墊上一塊磚瓦。
他心裡本就憋著火,見齊大郎死乞白賴纏著她,火上澆油,恨不得一劍捅死那廝。
“齊無錯。”她的聲音細細的,輕柔似一縷煙。
齊邈之心下一鬆,她沒有走就好。
“作甚?”往前走一小步,往後退兩大步。仍背對著寶鸞。
“他們姓齊,你不怕眾叛親離嗎?”她語氣遲疑。
齊邈之緊皺眉頭:“你想說什麼?勸我回去同齊大郎賠罪?不必你替我操心,就算我眾叛親離,死無葬身之地,也不需你來替我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