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狹長以水環繞的蓬萊宮,軒亭山石,幽靜安寧。雖是秋日,路邊枝葉繁茂,仍有冷綠森森。各式菊花點綴為主,剪秋紗、萬壽芙蓉等上百種花為輔。四處景致皆引水圍繞,花開處有蚰蜒般的清水流動,彎彎繞繞,水麵浮著花瓣,更添靈動之氣。
樹影疊重,花木茂密,人走在期間,影影綽綽,似畫一般。寶鸞提裙走在小徑裡,前方二皇子的身影停下來,在臨池旁的亭中坐下。
寶鸞揮揮手,讓宮人不必再跟隨。
她要向二皇子問太子的事,不便有外人在場。
要問話,能撒嬌自然得撒嬌。曉以兄妹之情,或許二皇子肯說幾句。
亭子對著小徑,寶鸞往前多走幾步就能被看見。她眼珠子溜溜轉,身子伏低,不走小徑,而是從小徑旁的花籬笆鑽過去,打算繞到亭子後方,突襲二皇子,從背後摟住他脖子再說。
要是二皇子不想說話,看到她出現肯定會躲開。她才不會讓他躲開。
鑽花籬笆,很是費勁。寶鸞裙子上臉上全是泥,鬢間金步搖掉了幾支,揀起來往袖袋裡裝,顧不得整理儀容,笑著就要奔出去。
一抬身,亭子裡多了個人。
三皇子也在。
寶鸞艱難鑽籬笆的時候,兩位皇子已經說了好一會話。
二皇子專門等在這,為的就是和三皇子說話。為了避人耳目,所以才分開走。
這個地方視野開闊,來的路分彆隻有通往亭子的兩條小徑,站在亭中,小徑來人,一眼就能看到。
他們隻想著人從小徑來,也就沒想到寶鸞會調皮地從花籬笆後鑽過來。
二皇子冷冷噙笑,眼中不屑,對三皇子說:“你做的好事,彆拖累我。”
三皇子氣急,胸腔裡也是一股怒火燒著:“惡人先告狀,水鬼找城隍。”
“誰是惡人,誰是水鬼!你照照鏡子!”二皇子上過戰場,軍裡的做派端出來,挽起袖子,衣襟紮進腰帶裡,作勢就要舉拳揍人。
三皇子也從小習武,身手不說靈活,在二皇子手底過下幾招不在話下。
兩個人赤手空拳打起來,邊打邊罵。
“陰險狡詐的小人!”這是二皇子在罵三皇子。
“表裡不一的混球!”這是三皇子在罵二皇子。
雙方怒目相視,眼睛都要裂開。
彼此心中都有氣,再就是恐慌。
都懷疑對方做局害了太子,就算沒有直接害,肯定也間接做過什麼。今日你能害他,明天就能害我。
親兄弟間,平日爭風也就罷了,籌謀到這種份上,已經不是一句爭風就能蓋過去的。
太子倒了,下一個會不會輪到我?我的下場,會比太子好多少?兩兄弟都很擔心。
擔心歸擔心,對那個位子的憧憬,兩個人都有,誰也不比誰少。
正是因為這份憧憬,所以更要生氣。
太子倒了,本該是個機會,如今卻什麼好處都沒落,還要被聖人猜忌。
被聖人猜忌,是兩兄弟打起來的主要原因。這話不能明說,說了丟人,所以隻拿太子的事指責對方。
被指責,當然要反駁。
“不是我!”
“也不是我!”
誰也不信誰。
打了一會,兩個人停下來。
他們看到了寶鸞。
“小善。”二皇子三皇子齊聲喊出口,都有些驚慌。目光從寶鸞麵龐滑過,掃視四周,沒有看到其他人,驚慌先消失大半,還有一小半,倒不是擔心寶鸞看到什麼聽到什麼,而是怕她回去亂說話。
“哈哈,哥哥們在比武,你怎麼偷看,調皮鬼!”二皇子氣勢很足地笑幾聲。
三皇子招手,也不心虛:“瞧你臉上弄的,來,三哥替你擦一擦。”
寶鸞往後退,怔怔凝視二皇子三皇子的笑臉,眸子驀地一紅,鼻子吸幾吸,胸口喘不過氣。
腦海裡全是他們剛才說的那幾句話。她認定太子是被誣陷,那現在不得不想,太子是被誰誣陷?
二皇子三皇子,有沒有嫌疑呢?
“是誰?”寶鸞木呆呆睜著大眼睛,渾然不知淚水成串掉落。
兩位皇子隻裝聽不懂。二皇子板起臉,走到寶鸞麵前交待:“小善,我和老三打架的事,彆告訴人。好妹妹,回去看舞吃酒吧。”塞了帕子讓她擦淚,沿著來時的路離開。
三皇子也到寶鸞麵前,語氣有幾分生硬:“小善,你要乖。不乖的孩子,沒有人疼。”說完,負手走進另一條小徑。
秋風吹涼寶鸞的眼淚,冷冷地沾濕麵龐,像是冬雪寒霜凝在臉上。
她失魂落魄站在風裡,直到宮人來尋,腿腳一動,鑽心般的疼麻。站得太久,身體僵麻了。
宮人扶寶鸞去島上專做歇憩的宮院。見她無精打采,話也不說,宮人伺候得更加小心翼翼。
寶鸞洗漱畢,換下沾泥的衣裙,重整發髻妝容,回到宴上,看了一支舞,心裡才漸漸好過起來。
她忽然很想班哥,問自己的宮人:“六皇子還沒來嗎?”
宮人連忙去殿外等候。
不一會,殿內氣氛忽地一變。歌舞仍歡快盈盈,底下看的人卻是麵色各異。
兩位皇子的幕僚最先讓人傳話進來,然後幾位權貴的心腹也得到消息。
——“六皇子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