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寶鸞做夢,夢見表哥穿著婚服,前來迎她。
表哥的臉,賞心悅目,俊俏得仿佛天上有地下無,吟著“卻扇詩”,一手牽她入了婚房。
表哥說:“小善我終於娶你為妻了。”話音剛落,語氣一轉,猛地惡狠狠:“你逃不了的。”
抬頭一看,表哥溫柔的笑臉,竟然變成了班哥那張猙獰的凶臉,手裡冰冷冷一條鏈子,不由分說向她撲來。
寶鸞啊地一聲,從夢中醒來。心有餘悸,委委屈屈伏在枕頭上,一邊罵班哥,一邊回想夢裡他往他自己脖子上套狗環的樣子,真的好難看。
想班哥想著想著就容易生氣,決定還是多想想表哥好了。
表哥光風霽月,是真正的正人君子,若是和表哥成了親,婚後會過得很愜意吧。
她從小出入崔府,對崔府的人和事熟悉得很,如果和表哥成親,幾乎不用費任何力氣就能適應崔府的一切。
而且,那是表哥啊。她小時候就想過要嫁表哥的。
表哥太好了,好到寶鸞不免有些憂傷。表哥真的樂意娶她嗎?如果是表哥的話,她不要做寡婦。
在此之前,寶鸞從未對夫妻生活有所期望,可以說連想都沒想過。第一次許親就被許給了她厭惡的齊大郎,第二次更過分,被許給如毛飲血的蠻人,避之不及,怎麼可能幻想婚後有美好日子。
等到第三次,倒是稍稍想了想,做個有錢有閒的寡婦,到時候要怎樣就怎樣。
可人選換了表哥,那就不能同等論之了。寶鸞捧著臉蛋,她很願意認真想一想和表哥婚後的夫妻生活。
表哥會害羞嗎?會臉紅嗎?他們是分屋睡還是睡一個屋呢?擁抱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尷尬?
諸如此類細想了許多。如表哥所說,他們這樣的人家不討厭就足以度日。表哥肯定是不討厭她的。也許他們能做一對琴瑟和鳴,相敬如賓的好夫妻?
要做好夫妻,繞不開班哥。
如果按之前的想法,她嫁安郡王做寡婦,成親後肯定會跟班哥往來的,他們之間的糾葛,已經不是想斷就能斷得掉的。
死了丈夫的寡婦,有個情人,再正常不過。可惜班哥並不滿足做情人,他把安郡王害死了,真是可惡至極。
寶鸞又為可憐的安郡王默哀片刻,暗下決心:他不喜歡做情人,那他們還是做兄妹吧。
如果能和表哥成親,她一定好好保護表哥,絕不能讓班哥傷害他。
寶鸞壯誌成城,嫁人好似上戰場——表哥不是敵人,是等待她營救的那一個。
理想很美好,現實太惱人——如何保護表哥免遭班哥毒手呢?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是行不通的,逼迫他威脅他,那也不行,她沒有這個本事。
唉,真是煩人。寶鸞長籲短歎,心想:實在不行她就一哭二鬨三上吊吧。
這種手段雖然丟人,她被班哥關起來時都沒有用過。但為了表哥,她還是可以試試的。
長公主來的時候,寶鸞正對鏡自憐。長公主走到她身後,正好聽見她嘀咕說:“要不要再曬黑點?變醜點?”
長公主笑道:“哪有新嫁娘一心想著變醜的?”
寶鸞麵紅耳赤,輕輕喚了聲:“姑姑。”手腳不自在,一張臉幾乎低到胸口。
“現在喊姑姑,以後就該喚母親了。”長公主將寶鸞摟在懷裡拍了拍,“好小善,告訴姑姑,喜歡表哥嗎?”
寶鸞點點頭。她當然喜歡表哥,和小時候一樣喜歡。
長公主說:“那你們兩個以後好好過日子。你放心,如果玄暉欺負你,隻管告訴我。姑姑替你做主。”
寶鸞注意到隨侍的人中有一個陌生臉孔,不由多看了幾眼。長公主揮手招了招,指著那人告訴寶鸞:“她是有名的聖手,我請她來為你調養。”
那人把了脈,恭敬道:“小殿下玉體康健,並無大礙,雖有幾分鬱結於思的心火,平日多散散心飲食上注意些便是。”
寶鸞一開始還不明白,後來回過神,一張臉通紅。
姑姑哪裡是找人來為她調養身體。這明明是試探她是否暗結珠胎。
明白了也隻得裝不明白,好在長公主一心表現長輩的慈愛,將她摟在懷裡好似對待初生嬰兒。寶鸞順勢埋在長公主懷中,麵上神情如何,外人也看不見。
“那就不必開補藥了。”長公主說道,看樣子對結果很是滿意。
長公主沒待多久便走了,寶鸞自己搭脈,她學過些許醫理,隨軍途中也為受傷將士們處理過傷口,可惜對於診脈仍是一知半解。
這時侍女來報:“小郎君求見。”
寶鸞整理儀容,連忙讓人將簾子放了下來。
崔玄暉急匆匆而來,一進屋,看見遮麵的簾子,腳步不由自主慢下來,猶豫了半晌,出聲道:“小善,表哥不是外人。”
寶鸞急促的聲音從簾後傳出:“表哥,我總得矜持矜持。”
崔玄暉握拳抵唇,輕笑幾聲,故作驚訝:“啊,原來如此。”
他在簾前坐定,讓寶鸞伸出手:“聽說母親喚了醫工來,我特意來瞧瞧。廚房送的補湯補藥不要喝,我再替你診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