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7章 在我劍下鳴(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12528 字 4個月前

太玄日晷靜立在虛空,時間緩緩地撥動針影。

“已經等了兩刻鐘。“劇匱輕咳一聲:“看來今天就隻有咱們三個了。"

真是豈有此理,薑真君第一次召開太虛會議,其他人就這麼的不給麵子。本真君難道會口口聲聲說真君,非要你們這些不是真君的真人,禮敬我這個新晉的真君嗎?

薑望挑起仙人之餘光,瞥了一眼鐘玄胤的會議紀要,隻見上麵寫著——

“餘者事不至。"

“鐘先生。“薑望慢條斯理地問道:“不知餘者.….都有什麼事呢?"

"個個語焉不詳。“鐘玄胤將刀筆一擱,沒好氣地道:“要不然薑真君親自去問問?

薑望又被噎了一下。

都說絕巔與天齊,這也沒感覺到地位的提升啊。

說是真君乃真人之君,奈何同僚儘反骨!

當下抬手畫圓,輕輕一推——

流光飛轉,頃成一鏡。天道之力,蕩漾其中。

漾光之後,是一尊燦爛的身影,正在鏡中縱橫。刀光所過,顱滾滾,黑彌天。

“鬥閣員!"薑望熱情地問道:“你在忙什麼?”

已經不眠不休許多天的鬥昭,斜眼一瞥空中的天法鏡圓,隻覺鏡中薑真君的大臉十分礙眼,隨手將天驍從魔物的軀殼裡拔出來,隻道了聲:“放。”

薑望不以為忤,探頭往鬥昭身後看了看:“咦,重玄閣員呢,怎不見他?"

“你該去問他。“鬥昭不耐煩地道。

"聯係不上啊,他的太虛勾玉也關閉了。"薑望憂心忡忡:“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也許是怕被閒雜人等騷擾吧!"鬥昭隨手抹掉刀身的魔穢,淡淡地道:“伱還有彆的事情嗎?沒事斷了。”

“鬥兄為何如此冷漠啊?"薑望歎息:“想不到我千辛萬苦晉為真君,換來的卻是疏遠——"嘩啦!

天法鏡圓被斬碎了。

薑望回過頭來,鐘玄胤似老僧坐禪,劇匱如石雕崖刻。

“哈。“薑真君不動聲色地道:“看來大家確實是很忙。劇匱這樣的人,就算聽到再好笑的笑話也不會笑,此時也隻是硬邦邦地道:"那麼,薑閣員今天要求召開會議,到底所為何事,可以開始了嗎?"

九椅環立,中間一柱天光。

(第2357章 在我劍下鳴

薑望置身於此,兩側都無人。孤影子然,如在天井中。

玩笑歸玩笑,真到議事的時候,他卻很嚴肅。

定定地坐在那裡,靜了片刻,他才慢慢開口:“感謝兩位閣員與會,令我不至於有獨斷之名,專行之撼。"

開口第一句,他就表達了誓為此事的決心——

哪怕劇匱和鐘玄胤今日也如其他人般不來,哪怕整個太虛閣隻有他一個人坐在這裡,他也要推動今天的提案。不惜背上獨斷專行的名聲!

劇匱和鐘玄胤都肅然。

薑望道:“今日薑某坐在這裡,心中委實有感——我曾壽蟪蛄,而今春秋度。我曾如井中蛙,已見天之大。

曾經那個在屋頂上牽著妹妹仰望星空,壯誌豪言也不過是帶著妹妹到處飛行的少年,如今拿月摘星也不在話下。

他坐在那裡,五官在天光外,但並不晦隱。就像他一路走來的軌跡,那麼深刻而清晰。

“薑望五歲知世有超凡,從此春秋練劍,寒暑不輟。十四歲考進莊國楓林城城道院外門,曆生死而累道勳,十七歲方才吞丹入道——這一路走來,頗多坎坷,不必言儘。唯知求道艱難,人生漫漫,夜長不知天儘處,路遠不知竟何年!

環閣而立的九張大椅,並沒有主次之分,但他此刻坐在那裡,儼然是絕對的中心。而他這樣說道:“"世有高門,公侯累代。世有大宗,顯赫綿延。世有貧家子,代代躬身為牛,耕種二畝薄田,血汗相滴,不能歲豐。

鐘玄胤本來在書簡上隨手刻劃,順著薑望十七歲入道的言語:"…十九歲黃河摘魁,二十歲神臨,二十三洞真,二十有九,已證絕巔。大道如青天,抬頭即見。”

但聽到薑望這段話說完,又默默地將這些話抹掉了。

鮃執二年入道,十二年成道。

這便是坐在這裡的薑真君。

曆儘生死劫,窮極所有燃一秋。

這也是坐在這裡的薑真君。

怎能輕佻地說.……抬頭即見呢?

今日坐在這裡的薑望,是昔日種種經曆的交彙。

他說高門,說大宗,說貧家,語氣裡並沒有怨憤。

他得到過父母毫無保留的愛,這一生已算得上幸運。

他隻是平靜描述他的所聽所見。他所看到的,正照映著他所擁有的,他所感受的,也折射著他所追求的。

那個偏遠小鎮裡走出來的少年,現在坐在太虛閣裡,慢慢地說道:“我曾見平庸之少子,複仇無路,自壯無門,不得已委於人魔,滿手血腥;我曾見理想之青年,碰壁於現實,把過往的執拗,作血淚咽吞;我曾見真相之火,撲滅於長夜;我曾見正義之光,撞碎於鐵壁;多少人殺死過去的自己,以此宣告長成!我也曾,幾次彷徨,幾次動搖,但凡有一步行差踏錯,今日已葬在深淵.…漫漫絕巔路,求道不易!"

千言萬語,最後隻是“求道不易“這四字。

劇匱像個鐵鑄的模子,定在那裡,眼裡卻有波動。

(第2357章 在我劍下鳴

世人隻知他劇匱是規天宮出身的真人,是如今太虛閣裡列座的九人,是監察太虛幻境的法家代表,執掌天下矚目的五刑塔。卻不知他當年是怎樣挪動著血淋淋的雙腳,跋涉千山萬水,一步步走上天刑崖。

世人現在都知他學問深厚,博知古今法條。不知他甘為苦役,免費為書吏卷,方得片語經典,能於寒窗苦讀。

這世道就是這樣不公平的。有人錦衣玉食不知貴,經典充棟懶一顧。有人寒窗苦讀,有人苦役而後能苦讀!

曾經有多少次,他也想要放棄,想著就這樣吧,就這樣下陷在泥。

汙泥綿又軟,富貴在其中。

敗絮填金玉,如此能好眠。

他是走了很遠的路,才成為今天的劇真人。他見慣了不公,所以如鐵一般剛正。

總是嚴格地對待一切,並不是真的沒有情緒,而是明白,愈親愈隱,愈縱愈孽——鐵麵是他最大的溫情。

求道不易!

知者略同。

鐘玄胤移動刀筆,刻下薑望所說的每一個字,不再有一句省筆。

薑望隻是端正地坐在那裡,繼續說道:“我這一路走來,雖風雨泥濘,卻也常得蔭庇。雖道路曲折,而有星月照明。漫漫長旅,幸得良師益友,每每點撥於窮時。得百家之助,有諸方之教,蒙賢達不棄,長者不吝,遂有今日之道成。"

他雙手扶膝,其聲甚懇:“吾輩誌於萬裡,天下襄行,今登絕頂,也願益於天下!”

劇匱和鐘玄胤都看著他。

而他說道:“我欲在太虛幻境裡,建一座專於修行之天宮,定名"朝聞道’。天下有誌於求道者,皆可入此修行。我一路至此全部自有之修行,全部無償開放於此宮。需者自取,用者自用。”

當世第一天驕,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真君,無償向世人開放他所有的修行!

這會是什麼樣的吸引力?

隻怕是最抗拒太虛幻境的那些人,都要蜂擁而至了。再怎麼頑固守舊,薑望這一麵人道旗幟就高揚在那裡,誰能看不見?

那是清晰可見的傳奇長旅,從超凡伊始一直走到絕巔。但凡有些追求的,誰不心向往之?

就連劇匱和鐘玄胤自己,都必須要承認自己的意動!

鐘玄胤更是意識到,從公開星路之法,到《太虛玄章》,再到今天的“朝聞道天宮”,薑望在入閣之後的行事,分明有其一以貫之的脈絡,隨著實力的提升、地位的拔高、影響力的擴大,而一步步堅實地往前。

《太虛玄章》尚隻開放到外樓之章,已經動搖了固有的階層鴻溝,叫許多貴族高呯“世風不正”。名為“薑望”的這個人的成道之路-旦放開,勢必叫六合皆驚!

且薑望的成道路,並非專益於貧家子,而是廣益於天下人。

放眼整個現世,能說完全不需要“薑望”這個人的修行經驗的,已是寥寥無幾了。他畢竟“道與天齊”!

現世又有幾個絕巔之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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