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哀看宮維章的時候,黃舍利在看謝哀。美人之哀,我見猶憐。她喜歡美麗的事物,美麗易逝而知時間之貴重過往不可追,方逆旅也。謝哀這種有破碎感的美人,是尤其吸引她的。
當目光從謝哀臉上挪開,落在宮維章臉上,欣賞就變成了審視。
說起來,她也還是第一次看到宮維章。
宮希晏把自己的私生子隱藏得很好,以至於荊國的頂級貴族,也都晚於應江鴻知道。
這倆父子的麵相就很不一樣,宮希晏過柔了些,宮維章又太“悍”。真要歸了府,恐家宅難寧。
簡單來說…荊國長公主眼裡容不得沙子,宮維章不像能受得了委屈的,宮希晏又未見得護得住。
宮希晏有個私生子的消息,在治水大會上被應江鴻挑破,而為天下知。
這等消息比什麼傳得都快,人們可能不知道鎮河真君在台上說了什麼,但基本都聽過弘吾都督是如何風流荊國人普遍反應平淡,並不會覺得宮希晏有什麼問題,最多也就是說——景國人找私生子的經驗很豐富嘛!
當然,那位“平生愛斬刀”的折月公主,私下裡是怎樣反應,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宮希晏自那以後還沒上過朝,沒去弘吾軍營地,沒人見過他。也沒人敢去府上見。
都不曉得還有幾口氣,還有沒有氣。
天子也是若無此事,好像弘吾軍沒了實際掌軍的副督也不緊要——他哪好意思說什麼啊,畢竟他一直幫宮希晏瞞著自己的親妹妹。
以折月公主的性格,沒有去大鬨皇宮、扯皇帝的袍子,說明是真的氣狠了。
不過宮維章今日來朝聞道天宮,是他自己的想法,還是天子的意思呢?
無論前者後者,都很有意思。
出國在外,黃舍利當然要罩著國人,連美人都可以暫放一邊:“維章!叫姐姐!
她得先把稱呼定了,免得跟鮑玄鏡那個破小孩似的,上來就“姨姨”。
(第2390章 世上已無龍宮宴,何及天宮坐客多
怎的不叫“奶奶”?
姑奶奶也算奶奶!
宮維章大概沒想過跟誰打招呼,愣了一下,倒也乾脆:“黃姐!”
這稱呼怎麼這麼彆扭?
黃舍利本想很有大姐頭風範地安排一下,但想了想,這是薑真君的場子,不好喧賓奪主,又擺擺手:“自己找個地方坐吧!"
宮維章也不知道怕的,點了一下頭,徑而往前,坐了第二排的最後一個空位,恰在鐘玄胤和計昭南中間。
“宮小弟,聊聊你的經曆唄?這些年都在哪兒曆練,藏得夠好的,我竟也不知。”鐘玄胤對新一代的絕世天驕很有興趣,跟鮑玄鏡聊過,又跟宮維章聊。
錐處囊中,其末立見。
宮維章已經十二歲了,鋒芒是藏不住的。就算沒有應江鴻那一句,他也差不多就要顯名。
鐘玄胤是純純地套近乎。將來要是編個什麼天驕傳之類的,他還可以不著痕跡地寫上一句——“鐘公睹其長成
也。
宮維章看了旁邊的老書生一眼,隻問:“怎麼稱呼?"
鐘玄胤自信一笑:"免貴姓鐘,名玄胤。"
太虛閣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強有力地影響著人道洪流!古往今來,無論何等組織,都不及此閣名望。隨著太虛幻境的發展,太虛公學的建設,往後隻會越來越有分量。說是大勢已成,也不為過。他鐘玄胤雖然向來低調,這名字也能說得上響徹神陸。
他已經準備好接受天才少年的崇拜了
但宮維章已經轉回頭去,正正地看著前方,隻道:“鐘先生,我是來上課的。不是來閒聊。
劇醫麵無表情地看了鐘玄胤一眼。
鐘玄胤若無其事地在竹簡上刻寫——宮維章,寡言。
嚴格來說,劇醫所設計的九格考核,難度也並非不合理——按照現在的設想,以太虛公學為基礎,朝聞道天宮隻作為高等學府的話。那麼隻讓真正的強者進來,隻對絕世天驕破格,也是應然之事。
現階段以薑望、鬥昭、重玄遵他們這些人為標準,在神臨層次可能沒什麼人,在低品層次卻是有機會的。
同代的可能都被他們壓過一頭,下一代總有新人出來。
在鮑玄鏡、宮維章之後,又來了一些年紀小的天才。
其中有兩個最讓薑望驚喜,一個來自衛國,名為盧野,今年十四歲。已修至武道十三重天,相當於道元體係的騰龍境,等到轟破十五重天,便等同內府境。
他坐在仁心館易唐身後的位置,蒲團編序為“貳柒”。
衛地講學之風極盛,人才輩出。曾有薛規、衛幸論道,那可是中古時代的盛事。那時候天京城還不存在,萬妖之門外隻有密密麻麻的人族大軍,和堆砌得數不儘的殺陣。
理衡城可謂久經歲月,曆遍風雨。
無怪乎衛人向來心高,梅行矩那樣的傳奇人物,的確有其誕生的土壤。以理衡為度建立起來的衛國,也一度盛極-
日寸。
(第2390章 世上已無龍宮宴,何及天宮坐客多
這樣的衛國,輝煌過,雄心萬丈過,敢以重鎮曰“野王”,意在染指中域霸權。
但很快就破碎。
現今的衛國雖然還沒有被掃進曆史,但在景國針對性的壓製下,也基本不存在什麼國家力量,是中央之域裡微不足道的聲音,也是大爭之世裡彈指即灰的存在。
盧野這般少年,自然也得不到什麼支持,哪怕舉衛國之力,都不能給予他什麼。相較於那些名門子弟、大國天驕,正是有資質而無路的求道者,也是朝聞道天宮建立的初衷所在。
他的出現,算是開了一個好頭。
他若能在朝聞道天宮裡有所得,則說明“使天下人有路可行”的願景,並非空中樓閣,而是確有基礎,確實邁開了步
學:
在這樣的基礎上,太虛閣也會更有力量去推動太虛公學。
第二個少年來自越國,是十五歲的龔天涯。
其人為已故越相龔知良的親侄。
在文景琇身死、文氏失權、越國改製,所有世家都被革去,龔知良也死得徹底的情況下,他本可以跳出那灘渾水,留在暮鼓書院。
今天在朝聞道天宮,他也是坐在季貍身後,坐在編號“貳陸”的蒲團上,跟季貍小聲聊得很多,甚至跟雪探花也非常親近——可見他在暮鼓書院是能過得很好的。
但他卻毅然決然回到了越國——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也才十三歲。
或許真是寶劍鋒從磨礪出。失去了愛他護他的伯父,失去強大家族的支持,在無數英雄都失敗、新政也不知能走到哪一步的越國,他反倒飛速成長。
是這些少年裡修為最高的一個。今年十五,已然叩開內府,摘下神通。
道曆三九零九年,左光烈在黃河之會內府場摘魁的時候,也是這個年齡。
剩下的少年天驕,則都來自大國。
他們分彆是景國十五歲的於羨魚、楚國十二歲的諸葛祚、牧國十一歲的李兒隻斤·伏顏賜、秦國十歲的範拯、黎國十一歲的爾朱賀、魏國十四歲的駱緣。
自此,朝聞道天宮三十六座皆滿,卻是不再進人,除非有人中途離開。
既見此情此景,環顧一眾絕頂人物,記史者鐘玄胤,不免慨然。
自長河龍君死後,龍宮宴已為陳跡,不會再開,天驕齊聚的盛事難再有。
薑望提出朝聞道天宮構想時,他便知恢弘,料到求道者當如雲湧,但也還是低估了薑望這個名字的吸引力。
今日之朝聞道天宮,是何等輝煌盛景,
世上已無龍宮宴,何及天宮坐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