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意識到——
原野並非原野。
而是那位現世神祇意誌的載體。伏顏賜年紀雖小,卻是聯席長老團首席長老李兒隻斤·鄂克烈的曾孫。天生一對灰色的死亡之眸,不需要怎麼學習,就能夠把握死亡的力量。
李兒隻斤家族傾族培養,鄂克烈更是時常把他帶在身邊,言傳身教。他雖然還沒有正式開始修行路上的衝鋒,隻是吞丹開脈在遊脈境徘徊,但懂得的事情已經很多。
尤其懂得神祇。
這個原野的身份,他此刻說話的姿態,以及原天神的相關信息,這些結合在一起,輕易指出提問者的真實身份
而原天神,也並未掩飾。
聯席長老團最早是分享君權的力量,與牧天子並立在神權之下。後來聯席長老團先被壓下,臣服於君權,再後來神權也被壓下。
大牧女帝赫連山海的意誌高於所有。
在這個過程中,李兒隻斤家族對神的理解,十分深刻。
伏顏賜太知道現世神祇的強大,他很清楚草原上正在發生什麼。
此刻他的眼睛,也一再地告訴他,關於現世神祇的磅礴,那是淵深不測,根本不知儘處、無法勾勒的偉大力量。所以他也尤其地難掩驚意——
原天神為何來此?
現世神祇,也需要向薑真君求道麼?
或者說,作為現世唯二的現世神祇,原天神將有什麼動作?是否會影響草原?
想到這些,伏顏賜默不作聲地給那位躲在藏法閣裡的現世神使大人,寫了封信。
這麼複雜的事情,總不能讓他這個十一歲的孩子來負責吧?
“我看著你,忽然在想——“天人法相淡聲道:“若是原野站在我麵前,他求的是什麼道,他會問什麼問題。
(第2392章 是否有仙
對於薑望來說。
名為原野的祭司走進朝聞道天宮,這本身就是一種昭明。
原野沒可能通過劇匱的九格考核。
所以來的隻能是原天神。
作為所謂的“神命之子",當他的身體被使用,他就已經死了!
原野定了一會兒,忽問:“你跟他很熟?"
天人法相道:“不算。”
原野又問:“你很了解他?"
天人法相道:“完全談不上了解。”
“那就收起你泛濫的同情心吧。“原野淡漠地道:“他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也不知道他是怎樣歡天喜地的迎接神命之尊,怎樣快活地度過這些年。再給他一萬次機會,他會做一萬次這樣的選擇。"
天人法相亦不太有表情:“縱然他會千次萬次地這樣選,縱然我並不了解他。但僅就“修養半生、神降而死”這件事我會千次萬次地同情他。他的故事,你知。他的歲月,我憐。無關於其它,僅是人心之隱。
他知道王長祥是怎麼死的,知道王氏如何族滅。他當然也清楚,王長吉為何那樣疏離,始終無法對這個世界建立歸屬感。
如果說和國的神命之子,是類似於白骨聖子的存在。
那麼現世神祇原天神,和白骨尊神的區彆又在哪裡呢?
在闟閂拮瀆瀲力癉閃詮籍量?
在於位格?
在於一個被敬重,享祀現世,一個被抗拒在幽冥,斥之為邪神?
如果說他和原天神路不同,哪怕對麵是等同超脫的現世神祇,他也不會認為自己是錯的。走到這一步的人,不會懷疑自己。
原野很平靜:“道不傳,我當浮舟於海。君不言,我亦就此彆過。
若非朝聞道天宮的建立,若非薑望一再地恪守其信、踐行其道
若非薑望是當前這個時代最高揚的旗幟。
祂大概永遠不會來問薑望這個問題。
又或者說,不會以這種方式來問。
祂來朝聞道天宮問道,是給了薑望、給了這座天宮無上的尊榮。
如果薑望竟妄想教訓祂幾句,那真是太過了。
當然祂不會因此而生氣,憤怒是無用的情緒。
隻是白來一趟,終究不很好看。
祂雖然在天馬原旁邊沉默了很久,但也有非常煊赫的時期。
祂輝煌的時候,世上還沒有薑望,甚至沒有國家。
原天神——如今淪落至此了嗎?
(第2392章 是否有仙
天人法相平靜地道:“道友,關於你的問題,我曾在天人那裡得到過類似問題的答案,但我不知真假對錯。如今天海動蕩,我亦不能往驗證。
原野道:“答者隻管給出答案,判斷是聽者的事情。"
天人法相定定地看著原野,慢慢地道:“祂說'天上無仙。人間也不該有。"
原野的嘴角彎起一個奇怪的弧度,似乎在笑,但並不快活。
最後這個人說:“祂說得對。”
原野的身體這時候有很奇怪的變化,就在眾人麵前,像一支蠟燭,身上的輝光如燭淚,一滴一滴的墜落。碎光如流,漾飛於室。
而他隻是慢慢地坐了下來,閉上了嘴,大概接下來不打算再開口
殿中一時都沉默。
神話時代破滅之後,正是仙宮時代的開啟。
曾經活躍於神話時代的強者孟天海,正是輸掉了時代主角之爭,才有後來化身血河,吞食天驕,進行五萬四千年的長旅。
這個世界的風景,隻對能看到的人開放。走到絕巔的薑望,一覽天下而無遺,現在當然已經知道,被諸方劃為禁區、從來不許探索的天馬原,正是神國碎滅之地,宣告神話時代結束的地方!
他曾多次路過而未曾細看的那個地方,曾經也是如隕仙林一般的險地,隻是後來被徹底鎮壓,才寂然於彼,很多年來,隻是沉默地立在那裡,與觀河台對峙於長河兩岸。
而在一些人的議論中——原天神隻不過是神話時代破滅時的小角色,隻是在看守天馬原的漫長時光裡,吸收了一些時代破碎的養分,才得以成就現世神祇。
這個議論薑望不知真假。
因為景國對蒼圖神的評價好像也是如此,說蒼圖神是撿了神話時代落幕的養分,才得以成道,說祂“僥天之幸,狼鷹著冕”。
大概對現世神祇的輕蔑都從此句起手,就像罵人總要帶上家屬,總不能都當真,以至於薑望不能確定其真實性。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和國自建立起來,就一直在天馬原側,從未挪移、擴張,也未被入侵過。原天神的神光也從未超出和國範圍,這麼多年來,的確是作為一個看守者的角色存在。
原天神今日問仙,所求為何?“啊,我有一個問題。”活潑明朗的鮑玄鏡,在這時候開口,天真可愛:“原野叔叔道友,您身上滴落的光,是什麼呀?"
原野轉過頭去,淡淡地看了這個小屁孩一眼,
和國神廟祭祀的淡淡憂愁的眼睛,對視齊國名門小少爺天真明媚的眼睛。
最後原野說道:“我亦求道者,不負責解你的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