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失老林,月迷劍海,撥舟駕鹿兩不見。"
“都雲劍者癡,不知劍上言。"
“一劍橫目六百年。”
“道可道,原來在眼前!”
境
萬相劍主眼中的璨芒,好似一片雲海驟收,頃刻斂為劍形,映在瞳仁之中。乍看隻有豎芒一縷,細瞧才能見得神
他在坐席之前,輕輕往前一步——他前麵坐著的正是鮑玄鏡,此刻以一種天真的驚奇的眼神看著他——前座與後座之間,有不小的空隙,萬相劍主就此一步走到鮑玄鏡麵前,完成了恰到好處的登頂。
朝聞道天宮裡,坐得滿滿當當的求道者,目睹了一位懷劍多年的真人,就此走上絕。
真聞道也!
萬相劍主鎮守天地劍匣,已經有六百多年的曆史。
他斬出“持劍者十步內無敵”的名聲,也已經三百多年。
甚至在鎮守天地劍匣之前,他就已經號為“劍癡”,一度和提刀追歲的秦長生並稱。
但刀癡秦長生早就證道真君,這幾年坐鎮萬妖之門,與天妖屢戰,不落下風。
他卻坐進天地劍匣,再不出來,少有音訊。
漸漸也就沒人拿“劍癡”和“刀癡”做比。
他早就修至“本我萬相”的境界,在天地劍匣裡,掌握了無窮多的劍術。
說他是天底下最淵廣的劍術大師,並不為過。
甚至可以說他本身即是天下劍典。
至少在真人這個層次,沒人有他懂得的劍術多。
薑望手握閻浮劍獄,以一個完整的小世界,一息不止地演練劍術,在掌握劍術的數量上,亦不及萬相劍主之萬一。
他的強大毋庸置疑,但距離登頂始終差一步。
越來越強大,卻越來越不知如何跨出那沉重的一步。
他極癡於劍,一夢六百年,漸不知“劍"與“我”,誰是“我”。劍術結成了障,就像在深山老林裡尋不著“我”,劍法越強,前障越難跨越。
以【真我】成道的薑望,就是他最好的求道對象。
六道法相都煉真,萬界洪流未動我,所以他稱薑望為“我尊”在他看來,這個曾經在天下劍匣裡苦心求劍的年輕真君,是真正能在蒙味之林裡斬出自我的人。按理說,此等絕巔之問,除了閣主司玉安,他不好向任何一位衍道開口。劍閣即便與薑望有那麼點緣分存在,也夠不上這求道的情分——這正是朝聞道天宮的意義所在。
有時候隻是隔著一層窗戶紙,但不將它點破,怎麼也看不清。
萬相劍主的須發一根根垂落。從前現在都是亂糟糟,但從前淩亂無序,此刻卻絲絲縷縷如道痕,見著就不同。
(第2395章 一劍橫目
一眾求道者目送他登頂,但同一時間躍升的,又何止是他呢?
朝聞道天宮講道者,亦是求道人!
之所以淡漠無情的天人相,也現出慈悲意,恰是他相之證。是因為薑望在以“劍客、劍法、劍'三寶點悟萬相劍主之前,他也得到《三寶如來經》的反饋——
昔日他在滄海天道海,坐頌《三寶如來經》,掌覆真王,向萬界傳法。他即是三寶如來的助道者。
如今淨禮身成三十二般法相,成就大菩薩之尊,他的眾生相也一飛衝天,立成法身!
故而諸相皆顯慈悲意。
萬相劍主並不是被他薑望一人點悟,而是在他和淨禮的共同幫助下,撥雲見日,看到前路。
"多謝道友成全!"萬相劍主一朝得悟,劍眸反倒不似原先明亮,整個人顯得普通了許多,也正常了許多。解脫'癡態',還歸世情,竟然還記得禮謝。
古往今來天下劍,茅草一根擔星辰。劍閣有這樣兩尊真君,劍魁之名看來還要擔很久。
薑望離席避禮,隻道:“拔劍破月,罔極神鋒。壘土成山,非我之功。是歲月不負,劍主自成也。
若說有什麼靈光點破,亦在如來不在我。“又雙掌合十,低誦:“南無……三寶如來!
他對萬相劍主的點化,萬相劍主不必掛懷。他當初入天地劍匣練劍,萬相劍主也給予了足夠的耐心。
但《三寶如來經》的幫助,萬相劍主應當記得。
他日淨禮如果有機會,要成就真正的三寶如來尊佛,萬相劍主當償今日之因果
淨禮或許根本不在意,他卻要替淨禮在意。
據說世尊當年成道,諸方來賀,神鬼同歡歌。
世尊無有阻道者,諸天萬界都相親。
知其名者皆頌其名,頌祂名者皆助祂成道。
三寶山有個小和尚,以前叫淨禮,現在叫梵師覺,還有個名字叫王未。
最愛他的師尊死掉了。他開始對這個世界有一點戒心。
他沒有什麼朋友。
他也隻剩一個親人。
他在空門裡求家,最後是水中撈月一場空。
三寶山隻是一個小土包,三寶廟是個破房子,苦覺的知識、苦覺的經驗、苦覺的智慧,零落如飛塵,無處可收容,他不是一個勇敢的人,卻要麵對痛楚。他不是一個富裕的人,卻不斷失去。
沒有很多的人助他成道。
但他有一個非常、非常、非常厲害的小師弟。
那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真君,去年引天海鎮長河,今日在朝聞道天宮講道。他於諸天證道時,為這個笨拙的師兄弘法,向萬界傳道《三寶如來經》!
淨禮的菩提大願,是願小師弟成道。
(第2395章 一劍橫目
小師弟非常厲害,同時非常辛苦。
他也早就決定,要成為一個很厲害的人。
不一定是菩薩,不一定是佛,但一定要厲害。
因為他是師兄,在師父死後,他尤其應該承擔起保護師弟的責任。
當然牢裡認識的熊谘度,也推了他一把。
熊谘度說,獄友也算朋友。
熊谘度同時還說,朋友歸朋友,賬要算清楚。他們之間是互幫互助,誰也不能欠誰。
吃齋念佛,當和尚敲鐘,一直是這麼個道理。
當國師乾活,他同意。
國勢推舉而來,果位不算園滿。
若不能偉力自歸,將來還會金身退轉。
亦不是誰都能“享國之重”,是他本就近在咫尺。
很多對自己自信的修行者,並不會依靠國勢,甚至身在高位,也放開國勢助力而獨行。
天下事,有所取,必有所予。消耗國勢而登頂,就一定要對國勢有所回饋。現在拿走的國勢,離開時候一定要返還更多,不然無法偉力自歸,還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填補缺口——這是絕大部分官道修士退位即墮境的關鍵原因。
但對於“天生得道”的他來說,早一步踏足絕巔,就早一點證完《三寶如來經》。
他已經越來越明白。
有些事情早一步,晚一步,太不相同。
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小和尚!啊不對,現在該稱國師大人!"能谘度在喊了:"諸位大人聚乾皇極殿,還有朝事相商。咱們剛出牢獄,不知世艱,卻是不好輕率開口。先四處走走看看,再思為國何安——走吧,跟本太子,去孤的泰安宮裡看看。”
梵師覺吞儘佛光入眸,收斂了三十二相,頃刻又是那普普通通的樣子。
或許正是因為普通,才有諸般可能——熊谘度設計這張臉的時候,便是如此表述的“設計理念”梵師覺也不在意自己長什麼樣,他隻在乎大楚國師這個位置,能夠幫他做到他想要做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