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裡不見天日,傅詢出去時,覺得陽光有些晃眼。
韓憫站在不遠處,正與衛環說話,麵上帶著笑意,也有些晃眼。
隨後衛環提醒了他一句,韓憫便偏過頭去看,向傅詢走去。
不太適應外邊的陽光,傅詢眯了眯眼睛:“你怎麼過來了?”
韓憫把兩疊厚厚的手縫冊子交給他:“昨日夜裡說的文獻綜述和應對之策,我寫好了,給王爺送過來。”
傅詢接過冊子,隨手翻了翻:“多謝,辛苦你了。”
韓憫手裡還拿著另一疊紙張:“還有一件事。”
“你說。”
“我想借溫言溫公子一用。”
原本溫言站在傅詢身後,忽然聽見自己的名字,轉頭看向韓憫。
韓憫道:“折子草擬好了,還要同溫公子商量商量。”
傅詢看向溫言:“你隨他去。”
溫言應了:“是。”
他向傅詢告退,隨後與韓憫一同離開。
傅詢看著他二人離開,身邊侍衛呈上一個竹筒:“王爺,派去桐州的人傳回來的。”
傅詢打開竹筒,裡邊是一張紙——
韓家祖宅的地契。
韓憫就是用這個抵押,換了那些個糧食藥材。
傅詢想了想,先把地契收起來了。
*
回到驛館,溫言推開房門。
他側過身:“韓公子進來吧。”
如衛環所說,他這個人確實整天臭著張臉。
案上放著一本攤開的書卷,韓憫在案前坐下。
溫言掩上門,也在他麵前坐下。
韓憫將紙張遞給他:“昨日夜裡,糧倉縱火與沙土充糧的事情,正好可以參恭王一本。這是我起草的折子,你看著用。”
溫言點一下頭,隻道了一聲:“多謝。”
韓憫笑笑,看見案上被墨塗抹得漆黑的稿紙:“你也在寫?”
“昨日夜裡起草了一些,不及韓公子文思泉湧。”
韓憫沒說話。
他一直知道溫言好像不太喜歡他。
從前在學宮念書就是這樣,因為他倆總搶第一。
再加上文人的心氣兒都高一些。
溫言不喜歡韓憫,韓憫自然也不喜歡溫言。
他二人連話都沒說過兩句。
隻聽溫言又問:“你怎麼不把這個也一起交給王爺?”
韓憫道:“你是他手下第一號文人,往上遞折子的事情,不好直接越過你。”
“多謝抬愛。”
“不用客氣。”
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
今日仿佛有些不同,溫言竟拿起墨錠,研起墨來。
他發出組隊邀請:“若是得閒,一起把你寫的那封折子改一改吧。”
韓憫接受邀請:“也行。”
雖說不太喜歡對方,但對於對方的才華,他二人嘴上不說,心裡還是很佩服的。
韓憫解開筆橐,坐到溫言身邊,還推了推他的手臂:“你坐過去點兒。”
他還挺自來熟。
溫言再看了他一眼,到底沒說什麼,默默地給他讓了位置。
拿了新的紙張來雋寫,原稿被他二人圈圈點點,改得墨黑一片。
有時爭論不下,就一個字眼,議論了許久。
韓憫一把奪過原稿:“稿子我寫的,我就那樣改。”
溫言抿了抿唇,試圖和他講道理:“這沒道理。”
直到正午時分,衛環送了飯菜過來,才暫時歇一歇。
韓憫捧著陶碗,正要夾菜,忽然聽見溫言說話。
“你怎麼會想到這裡來?”
韓憫縮回筷子:“被抄家時,王爺拉了我們家一把,我過來報恩啊。”
溫言看著他,目光通透。
韓憫忙道:“好好好,我承認我有一點點私心,我希望王爺做了皇帝之後,能給韓家平反。”
溫言冷笑一聲:“你便是什麼都不做,王爺日後也會為韓家平反,你也會加官進爵的。旁的人拚死拚活換來的東西,你都會有的。”
韓憫皺眉:“那不能吧?我憑什麼?”
溫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韓憫呆呆的:“啊?我應該知道什麼嗎?”
溫言皺眉,看他的眼神有點兒探究。
韓憫被他看得有些奇怪,悄悄問係統:“統啊,他這是什麼意思?”
係統思考了一會兒:“可能是說你和定王的君臣之情很深吧。”
韓憫點點頭,低頭吃飯:“原來是這樣。”
*
韓憫在柳州逗留了兩日,把自己帶來的糧食與藥材交接給傅詢,又與溫言把折子改好定下,便要告辭。
這日夜裡,韓憫坐在驛站走廊闌乾上看雪。
傅詢外出辦事回來,便看見一片白茫茫裡,粗布麻衣的文人靠著廊柱坐著,身上披的大氅,兜帽都跑脫了。
他伸出手,指上染著黑色的墨跡。
轉眼時看見傅詢,韓憫便從闌乾那邊翻出來,扯了扯衣裳,走進雪裡。
傅詢道:“你在做什麼?”
韓憫道:“在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