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識問:“又要去抄書?”
韓憫下了地,披起衣裳:“就抄一會兒。”
“早點回來睡。”
“好。”
*
韓憫夜裡少眠,總是騰出時間來寫字。
這回要抄的書是大部頭,要寫的話本也還沒寫,已經耽擱了十來日,必須加快進度。
這幾天天冷,韓憫都窩在家裡寫字。
燭光昏黃,在紙上小心地落下最後一筆,韓憫放下筆,伸了個懶腰。
韓佩坐在他身邊,伸長了脖子去看:“二哥,你寫完啦?”
“嗯……還差一章。”
韓佩癟了癟嘴,坐回自己的位置,有些沮喪。
韓憫笑笑:“今晚就能寫完,明天就帶你去買糖吃。”
韓佩點點頭:“二哥慢慢寫,我不饞,我一點都不饞。”
韓憫指了指他的嘴角:“可是你的口水流出來了。”
韓佩連忙伸手擦嘴,才發現自己被騙了,“哼”了一聲,氣呼呼地跑走。
屏風隔開燭光,韓識見他過來,掀開帳子,朝他招招手。
“你二哥還不睡?”
“二哥說還有一章。”
“好。”
韓佩爬上榻,蓋上被子躺好。
想到二哥說明天帶他去買糖吃,忍不住咂了砸嘴。
韓識亦道:“你流口水了。”
韓佩再摸了摸嘴角,發現自己又被騙了,氣得拍了一下床,扭過身去不理他。
瞧瞧,人家這才是親兄弟呢,連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哼。
屏風外邊,韓憫揉了揉手腕,拿起筆,繼續寫字。
許久之後,紅燭燒短一截,韓憫放下筆,扭了扭脖子,抬頭望著房梁。
忽然簌簌兩聲,房梁上陳年的積灰掉落下來,正好撲在韓憫麵上。
韓憫捂著眼睛,還沒伸手揉兩下,隻覺得地動山搖,整個地麵都在晃動。
簷上瓦片落下,哐當幾聲響。
裡間的韓識警覺,反應得快,大喊了一聲:“韓憫!”
韓憫回過神,才知道這是地震了,顧不上被迷花的眼睛,衝到裡間。
韓識將迷迷糊糊的韓佩抱起來,遞給他,卻道:“去找爺爺!”
灰塵彌散裡,韓憫沒來得及應上一句,抱著韓佩跑到院子裡。
“站好,不要亂跑。”
也隻來得及囑咐了韓佩一句,韓憫又跑向隔壁屋子。
韓爺爺身子不好,害怕他夜裡有事喊不到人,所以他們住得近。
韓憫使勁揉了揉被迷花的眼睛,看清楚路之後,跑進隔壁房裡。
老人家睡眠淺,早已醒了,拿了拐杖,正要下榻。
韓憫一把背起老人家,也到了房前的空地裡。
再回到自己的房間時,韓識已從榻上翻了下來,拿起倚在牆邊的拐杖。
韓憫上前,一抄韓識的膝彎,把他也抱出去了。
此時元娘子與柳娘子也相攜從內院裡逃了出來。
柳娘子正哄韓佩。元娘子見兩個兒子平安出來,也連忙上前,將他二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應當是柳州地震的餘震,波及到了桐州。
不太厲害,隻晃了一陣子,待他們都到了院子裡,就停下了。
韓憫將韓識放在廊前闌乾上,使勁揉了揉眼睛,灰塵進了眼裡,不自覺就流下眼淚。
元娘子拉開他的手:“怎麼了?娘看看。”
“沒事,房梁上灰塵落下來,進眼裡了。”
元娘子對韓識道:“大兒子,你給你弟弟吹吹。娘去打水,給他洗洗。”
韓識拉住他的手,韓憫半蹲,與他齊高。
韓識扶著他的臉,吹了吹他的眼睛:“現在怎麼樣?”
還沒說話,元娘子從院中的井裡打了一桶水,舀了一瓢,拿出一塊帕子,浸濕了給他擦擦眼睛。
元娘子佯怒道:“誰讓你自個兒使勁揉的?都揉紅了。”
韓憫眨了眨眼睛,眼裡直泛淚光。
可憐兮兮的。
元娘子也沒再說他。
此時天色尚早,但是害怕再出事,也就都沒有回房去,都待在大堂裡。
很快的,外邊也有衙役敲鑼,讓他們不用驚慌,注意防範。
韓憫與韓識一塊兒,坐在走廊的闌乾上。
韓憫拿著兩塊浸濕的帕子,捂著眼睛。
覺著差不多了,便把帕子揭下來,韓識看了一眼:“還是有些紅。”
於是韓憫繼續敷眼睛。
卻聽見韓識忽然問:“你怎麼抱得動我的?”
韓憫笑了笑:“忽然就抱得動了唄。現在再來,肯定就不行了。”
過了一會兒,韓憫再一次揭下帕子。
屋頂的瓦片被震落下來,摔在院子裡,瓦礫碎片,仿佛廢墟一般。
韓憫歎道:“哥啊,要花錢修房子了。”
韓識摸摸他的腦袋,仿佛答非所問:“那樹梅花開得很好。”
庭院正中,梅樹發了新花,於廢墟之上。
韓憫忽覺鼻頭一酸,趕忙拿起帕子,把自己通紅的眼睛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