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聲道:“我隻有一個不著調父親,並無兄長朋友,你是頭一個教我,文人那些事情。”
“都是我爺爺教我。”
“我從前還對你沒有好臉色。現在想來,卻是我錯了。”
韓憫合上書卷,看了他一會兒,拍拍他手背,安慰他道:“好了好了,沒事了啊,我又不記仇。”
溫言反手握住他手:“今日見你,方見知己。”
——來自耿直文人溫言最高讚譽。
韓憫倒不覺得榮幸,反倒有些驚訝。
因為溫言低著頭,仿佛是哭了。
他一邊四處找帕子,一邊伸出一隻手,攬住溫言肩,拍拍他背,哄他道:“好了好了,你彆哭了啊。”
沒找到帕子,韓憫便用自己衣袖給他擦擦眼睛,正巧這時,楊公公從門外引了個人進來。
他一邊道:“在裡邊呢,說話說了有一會兒了,沒吵架,好著呢。”
害怕韓憫與溫言吵起來、特意來接韓憫回家傅詢站在門前,擰著眉。
這不單是“好著呢”,這還有些“太好了”。
“你們在做什麼?”
原本韓憫不覺得有什麼,但是被他這麼一問,就有些心虛了。
仿佛自己背著他做了什麼壞事一般。
“溫香軟玉”抱滿懷。
更何況溫言,還是真“溫香”。
“溫香”個子也不低,弓著身子往韓憫懷裡靠,脊背微顫。
他低著頭,攥著韓憫另一隻衣袖,正抹眼淚。
連頭也沒抬,眼睛麵頰都是紅,往韓憫懷裡靠。
韓憫一隻手還搭在他肩上。
他將手半抬起來,看了看傅詢,試圖解釋:“這……因為他哭了。”
因為他哭了,隻有我在這兒,所以就變成你看到這樣了。
傅詢快步上前,看著他二人。
韓憫再一次辯解:“他哭得太厲害了。”
韓憫又道:“聖上應該多關心一下朝臣身心健康。”
傅詢冷笑:“這倒還成我不是了?”
“倒也不是,就是……”
依著韓憫話,傅詢看向溫言,適當關心一下朝臣身心健康。
“溫言,禦史台位置給你空一個,四個月後回去上任。”
溫言抹了抹臉,恢複尋常模樣,從韓憫懷裡坐起來。
“臣失禮了,清陛下恕罪。”
隻有眼睛還紅,溫言看了看韓憫被眼淚沾濕衣裳:“對不住,把你衣裳弄臟了。我前幾日才做了一件春衫,就在那邊箱子裡,你拿去換吧。”
韓憫原要推辭。
而後轉念一想,正好傅詢也在這兒,他方才還教溫言,不必賢臣自苦,倒不如把這個機會推給他。
於是道了聲謝,依他話,打開衣箱,摟著衣裳走到木質屏風後邊。
傅詢瞧著他,直到他走到屏風那邊,再看不見。
他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溫言:“你從前怎麼沒說這些事情?我還以為你還住在從前文淵侯府。”
溫言頓了頓,隻道:“小事罷了。”
“倒顯得我苛待臣子。”
“不敢。”
再無他話,韓憫站在屏風後邊聽了兩句,滿臉疑惑。
原來溫言不隻是和他才沒話說,他和所有人,隻要不談正事,就沒有彆閒話可聊。
他將臟衣裳丟到一邊,忽然又聽見溫言道:“陛下。”
看向屏風傅詢再一次將目光轉向他:“怎麼?”
“文淵侯封號……我想,還是把我爹封號褫了吧?”
“你是禦史,你參他、或者讓其他人參他都行。”
溫言麵色不改,又道:“那文淵侯府?”
“府邸先給你留著,你若做得好,等過幾年安穩下來就封侯。不過也不能住在這裡,你自去物色宅院,找好之後,去找衛環。算是你做幕僚這麼些年,送你。”
“多謝陛下。”
溫言抿了抿唇,心中鬆了口氣。
這才知道韓憫教他,說出來以後,竟是這麼簡單。
這時韓憫抱著臟衣裳,從屏風後邊出來。
溫言朝他感激地笑了笑,韓憫也笑著朝他揮揮手。
傅詢站起來——
擋在他二人之間。
他走到韓憫麵前:“天不早了,回去了。”
“是。”
溫言坐起來,朝他二人作揖:“恭送陛下,韓大人慢走。”
韓憫回頭:“溫大人好好養病,我明日再來。”
走在前邊傅詢腳步一頓,不大高興地皺了皺眉。
明日再來?明日還來?
走廊窄小,他二人並肩走著,有點擠。
宅院裡,文淵侯趕忙作了個深揖:“陛下。”
傅詢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謹言慎行,朝中官員是你能編排?”
文淵侯喏喏應道:“是是。”
*
照理說,原本爭鋒相對文人和好了,傅詢應該高興。
但是他現在坐在馬車裡,並不是很高興。
韓憫悄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神色冰冷。
半晌,馬車駛入宮門,停了一下。
待到木輪重新壓過宮道,發出轔轔聲。
韓憫不大懂得揣測聖心,也實在是測不出來,就沒有再多想,隻是撐著手,坐在位置上,隨著馬車晃晃悠悠,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腳。
傅詢忽然抬起手,撩了一下他鬢邊一晃一晃一縷頭發。
韓憫一激靈,一扭身子躲開了。
傅詢麵色一沉:“你抱著溫言哭時候,可沒這麼大反應。”
韓憫抓錯了重點,認真糾正道:“我沒哭,是溫言哭了。”
“你以為我在說這個?”
“我和溫言文人相交,坦坦蕩蕩,絕沒有結黨營私。”
“是嗎?”
韓憫目光清明,解釋道:“大大方方是友情。”
馬車在福寧宮前停下,楊公公在外邊道:“聖上,到了。”
傅詢坐著沒動,對韓憫道:“昨日夜裡同你說話就忘記了。”
昨天夜裡他說了什麼?
韓憫回想了一下。
——不要總跟他們混在一塊兒,跟在朕身邊就好。
說完那話,傅詢便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韓憫坐在馬車裡,還在想事情時,係統忽然道:“韓憫,你上回問我事情,控製中心給回複了。”
他回神,一邊走下馬車,一邊問:“我問你什麼了?”
“你上回不是問我,傅詢會不會有老婆嘛?我就幫你問了一下控製中心。”
韓憫聞言,腳下一滑,從腳凳上噔一下掉下去,腳底發麻:“我什麼時候問過這麼八卦事情?”
“就上次啊,你去白石書局送書稿回來,以為傅詢知道了你寫話本事情,磨磨蹭蹭時候,你問我——”
係統學著他腔調,道:“‘啊,統統,傅詢會不會有老婆啊?他老婆應該挺大度吧?我會不會影響他找老婆啊?’”
韓憫有些無奈,甩了甩衣袖,往階上走。
“我當時就是情急之下隨口一說,再說了,我好十幾天前問你話,你現在才給我答複,這個工作效率是不是……應該提高一下?”
“我有催他們,調動劇情數據很麻煩,還用了你補償調動劇情。”
“什麼補償?”
“就是上回為了彌補你獨自跑來永安城,控製中心發給你補償,可以知道一個劇情大概內容。”
韓憫腳步一頓:“所以你就把這個來之不易補償機會,花在了傅詢老婆身上?”
“我覺得挺好啊,這還是係列補償,隨著劇情推進,以後還會告訴你關於他老婆劇情。”
“所以我為什麼要了解他老婆劇情?”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知道他老婆是誰?”
想到這個,韓憫莫名有些惱:“我才不想知道他老婆是哪個……”
正當此時,走在韓憫前邊傅詢忽然停下腳步,回頭撥了一下他頭發。
韓憫抬頭,往階下退了一步:“怎麼了?”
傅詢冷著臉,伸手捏住他下巴。
他一點都不明白,為什麼文人喜歡膩膩歪歪。
韓憫被捏得撅起嘴,仰著頭看他:“你乾嘛?”
傅詢悶悶地想,朕吃醋了。
韓憫也想,傅詢這個性格,可能很難找得到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