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韓憫搖搖頭,望了望後邊。
幾個相熟的朋友都來了,江師兄也抽空來了,又或許是被柳師兄拉過來的。
還有一個身量較小的柳毓,在後邊努力地踮腳,想看見韓憫:“韓二哥。”
韓憫朝她招招手。
眾人隻好暫時退開,讓柳毓先過去。
柳毓把準備好的錦匣遞給他,笑著道:“恭喜恭喜。”
韓憫道了謝,柳毓也不方便在這裡久站,隻道:“那我進去看看姐姐和佩哥兒。”
“好。”
柳毓小跑著往後宅去,韓憫將朋友們迎進來,收下禮物,把宅門關上。
將關上時,他還特意往四處看了看,除了這些朋友,確實再沒有其他人來。
他抱著禮物,和一群人回了自己房間。
*
韓家人回到永安之後,柳毓時常來看望姐姐和佩哥兒。有時跟著柳老學官過來,有時自己過來。
她帶著兩個小丫鬟,走過回廊,過了前邊的月亮門就是內宅,卻忽然有個人從一邊的假山後走出來。
柳毓停下腳步,定睛一看,行了個萬福:“韓公子。”
韓禮手裡抓著幾張紙,低頭行禮,眼珠卻骨碌碌地轉。
他解釋道:“柳二姑娘。方才刮了一陣風,把在下抄著詩詞的紙吹出來了,在下一路追到此處,不想驚擾了姑娘。”
柳毓瞥了他手裡的東西一眼:“可找全了?”
“不曾找全,想是被風吹到彆的什麼地方了。那些詩詞對我至關重要,倘若姑娘……”
他話還沒說完,柳毓眉頭一皺,仰著頭道:“韓公子再多費心找找就是了。”
說完這話,柳毓便轉身離開,兩個小丫鬟一左一右圍著她。
過了月亮門,一個丫鬟看見確有一張紙落在草叢裡。
她上前把東西撿起來,遞給柳毓:“想是那位韓公子丟的東西,他就在外麵,奴婢去還……”
柳毓道:“等會兒找個小廝,讓他去還。要你去還,被有心人傳出去,不知道會說成什麼樣子。”
“奴婢知道了。”
“下回再來看姐姐,記得提醒我,去廚房叫幾個粗使婆子一起來。”
“這是為什麼?”
柳毓冷哼一聲:“這都是第幾回他在我麵前丟東西了?我看有人心術不正,想借著我柳家往上爬。拜師不成,又想使彆的法子,大約是話本子看多了。”
小丫鬟笑著哄她:“姑娘真是目光如炬。”
“那當然,我都見過那麼多珍珠了,又怎麼會看不出魚目?”
“啊,那姑娘自然是要嫁給‘珍珠’的了?”
另一個丫鬟往回看了看,小聲笑鬨道:“那誰是‘珍珠’?方才陪姑娘來的那群公子裡,有沒有‘珍珠’?”
不料柳毓一聽這話,深深地皺起眉頭:“他們啊?他們整天膩歪在一起,做什麼都挨在一起,那是‘珍珠’嗎?那分明是‘珍珠項鏈’。”
*
正如柳毓所說,這時“珍珠項鏈”就在韓憫的房裡,膩膩歪歪地挨在一起。
送給韓憫的禮物都堆在桌上,放都放不下,還有一些大件的,就放在地上。
今日既是韓憫的生辰,又是冠禮,收的禮物自然貴重一些。
韓憫去拿了點心和茶水回來,放下之後,楚鈺道:“你快過來拆兩個。”
“好。”
身上的禮服怪重的,他脫下外麵一件,走到桌前。
楚鈺指著地上的大件東西:“這個是我送的,先看看這個。”
東西放在大木箱裡,箱子裡又墊著軟和的被子,生怕磕了碰了。
被楚家的財大氣粗嚇住了,韓憫緩了緩神,一把抱住楚鈺的腰:“什麼都不說了,以後你就是老大。”
他朝眾人喊道:“快來見過我老大。”
眾人都上前去看,不過是看箱子裡到底是什麼東西。
一株巨大的紅珊瑚擺件,在箱子裡也發著光。
被眾人震驚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楚鈺道:“這是我爹挑的。他聽說我有個朋友過生辰,他又一向喜歡文人,正好前幾天我們家有人去海外帶了這個回來,我也覺得不錯。原來這個禮物很誇張嗎?”
他把箱子推開:“不看這個了,太俗了,看看其他的。”
幾個老人家商量好了,合起來送了一整套的筆墨紙硯,又各自添了不少東西。
而朋友們送的,也都是文人的東西。
累了一上午,韓憫再看了兩件,就沒精神再看,想著晚上再看,抱著枕頭就在榻上歪著,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們說話。
溫言坐在他身邊:“對了,最要緊的一件事情忘記問你了,取字了嗎?”
韓憫靠著楚鈺,半睡半醒:“嗯。”
“是哪兩個字?”
謝岩聽見這話,十分奇怪:“他不是字‘嬌嬌’嗎?”
韓憫瞬間清醒,見他表情認真,仿佛不像是在說笑。
“我常聽見柳係舟這樣喊你,你難道不是字‘嬌嬌’嗎?”
幾個人分在各處坐著,都忍不住大笑。韓憫坐起來,把枕頭丟過去:“你但凡對我上點心,也不會覺得我字‘嬌嬌’。”
江渙抬手攔截枕頭,拿給柳停,讓他枕著。
柳停一邊接過枕頭,一邊道:“前幾日爺爺一直在翻書,到底擇定了哪兩個字?”
韓憫答道:“惜辭,敬惜文辭。”
楚鈺摸摸他的發冠:“韓惜辭,不錯,往後就這麼喊你了。”
但還有人不改口:“我還是覺得‘嬌嬌’好聽。”
韓憫道:“你喜歡就幫你也取一個。謝嫣嫣,嫣然一笑,甚美。”
眾人都笑,他又摸了摸溫言的衣袖:“你覺得呢?溫香香。”
“溫香香”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
一行人在韓憫房裡說笑了一陣子,江渙還有正事,柳停要去一趟學宮,道過彆就先去了。
他二人走後,楚鈺拍拍韓憫的臉:“他們走了也好,我和辨章、謝岩還有一個大禮要送給你。”
韓憫有種不大好的預感:“你?”
“走吧,禮物在外邊,帶你出去你就知道了。”
他們三個一起送的禮。
韓憫好像猜到是什麼了,是他三人合寫的《聖上與起居郎二三事》。
他往後一倒,整個人躺在榻上,兩隻手死死抓住扶手,目光堅定:“我不去。”
“走嘛,去看看,我保證很好看。”
“不去!”
楚鈺看看溫言和謝岩:“這個阿言,那個阿岩,幫忙把他抬過去。”
韓憫的手抓得更緊:“我不看!”
然後溫言一撓韓憫腰間軟肉,他沒忍住笑,就鬆開了手。
他們三人就要把他拖下榻。
韓憫無力掙紮:“去了去了,我穿上鞋就跟你們去了。”
楚鈺道:“你早這樣不就好了?”
韓憫坐起來,理了理衣裳,委委屈屈地穿鞋。
溫言挨著他坐下:“你拿我寫話本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楚鈺在另一邊坐下:“我看我最愛的話本,最後看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
謝岩沒有說話,畢竟韓憫沒有寫他的話本。
而韓憫被夾在中間,瑟瑟發抖。
也不知道葛先生有沒有把他的話本和他們的放在一起賣。
拖延了好一會兒,韓憫還沒把鞋穿好。
楚鈺正要催促,韓禮在外麵敲門道:“憫弟,宮裡來人了,伯爺讓你快點出去。”
韓憫迅速將鞋穿好,朝外麵應了一聲:“好,來了。”
他對三人道:“肯定是聖上過來了,今日恐怕是去不了了,改日再去吧。”
說完這話,他就匆匆溜走。
推開門時,韓禮還在外邊,他越過韓憫的肩,看見房裡堆得滿滿的禮物,自嘲地笑了一下,又對韓憫道:“就在外麵,快過去吧。”
韓憫點頭應了,腳步急促穿過回廊,目光在院中搜尋。
院子裡站著兩列捧著東西的宮人,他下意識往前邊看去,領頭的是傅詢身邊新提拔上來的內侍。
說不準人在正堂裡,和爺爺說話。
他加快腳步,走到堂前,又在原地停下腳步。
原來傅詢沒來,來的是衛歸。
韓爺爺對他笑了笑,道:“你傻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點過來?”
不知道怎麼的,韓憫就是覺得有點悶,走到那邊去,與衛歸閒聊了兩句,衛歸彈了一下他的發冠:“先接旨吧。”
“好。”
“聖上體恤韓老太爺年老,韓大公子腿疾,特意免了這些虛禮。”
於是韓憫扶著爺爺,站在院子裡,俯身作揖。
他越來越覺得心口發悶,連衛歸說了什麼,也聽不大清楚。
大約是兩件事情,第一件事,就是韓憫束冠,給他賞了許多東西,那些宮人們手裡拿著的都是。
第二件事,就是從前先皇判韓家“私修國史”的罪名有誤,傅詢早先就派人重新調查此事,發現了些許端倪,正在派人重新查探。
這也就意味著,韓家罪臣的名頭很快就可以摘去了。
聽到這個好消息,韓憫才感覺舒服了一些。
他心想,或許就是為了這件事情,傅詢才不得閒。
不要緊,明日他進宮就行了。
送走宮裡的人,他便和楚鈺等人一同出了門。
去看看他們三人另給他準備的生辰大禮。
鬆煙墨客的話本子火了之後,白石書局經常在賣書前幾日,就放出消息。
到了賣書那日,所有人都圍在白石書局外邊,早早地排起長隊。
今日也是如此,書局外一早就擠滿了人。
韓憫站在街口看著,暗中鬆了口氣。
看來他們都去看《丞相》了,《起居郎》應該無人問津。
卻不想楚鈺攬住他的肩,道:“我今天早上過來看,發現我們的書竟然撞上同一天了。”
韓憫心虛地笑了笑:“是嗎?好巧啊。”
“是啊,真巧啊。不過我不在乎印書那點小錢,就跟葛先生說,凡是買《丞相》的,都送一本《起居郎》,算是贈品。等會兒我進去給你拿一本,算是禮物,這個可比紅珊瑚好看多了,是吧?”
韓憫的表情逐漸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