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聲不絕。
傅詢道:“我早些年在那十五個鎮子裡也安插了人手, 再過幾年,隻要他們起事,拿下也很容易。”
韓憫抬眼看他,猶豫道:“但是還要再等幾年, 遠不比這次的機會來得快、來得巧。”
“不要緊, 推行變法也需要一段時間, 幾年之後再拿也一樣。”
這話說得很輕巧, 但是一切都需要重新謀劃。
還下著雨, 陰雲灰暗,外邊天色全黑。
韓憫試探道:“你還沒吃飯吧?要不就回去吧?”
傅詢看著他的眼睛:“你想讓我回去?”
“我是說,我出來的時候,我娘在廚房擀麵條, 你想吃一點嗎?”
韓憫回看過去, 雙眼清澈透亮, 仿佛根本沒有彆的意思,隻是問他——
回去吃點東西吧, 好不好?
但傅詢確實拿他沒有辦法。
沉默許久, 最後傅詢道:“那就回去罷。”
開始要處置趙存, 為的就是韓憫,現在韓憫想回去吃東西, 自然也是以韓憫為先。
他站起身, 準備下樓。
韓憫踩著木屐追上去,木製的地板咚咚地響。
他再一次試探:“那你明天還來嗎?”
“不來了。”
“那……”
“照從前的計劃辦,九月秋狩再來。”
這下韓憫滿意了, 摸著下巴笑了笑。
傅詢最後問:“你恨他嗎?”
韓憫微怔, 隨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他還是以大局為重, 真是個賢臣良臣, 賢後良後。
傅詢心裡對他的喜歡,在萬分之上,更添多幾分。
每天一個小細節,每天都更喜歡韓憫。
兩人下了樓,衛歸同幾個侍衛就在下邊等著。
衛歸道:“陛下,現在這是?”
傅詢卻道:“回去吃晚飯。”
“啊?”
“你領著人回去,今日就算是演習,軍中賜酒肉布帛,明日休假。”
想不到他還真就改了主意,衛歸心中一喜,吩咐幾個侍衛去傳令。
韓憫好奇地問了一句:“如果被驛館裡的人察覺了怎麼辦?會不會打草驚蛇?”
衛歸搶答道:“不會,玄鵠軍常年在大漠裡行軍,大漠裡都藏得住,在這裡更藏得住。再說了,宋國使臣都是一群繡花枕頭,連戰場都沒上過,哪裡懂得這些?”
處於風暴中心的趙存,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逃過一劫,續命幾個月。
韓憫點頭:“那就好。”
傅詢看了他一眼,對衛歸道:“玄鵠軍又不是你帶出來的,他沒問你。”
“臣多話了。”
嘴裡這麼說,說著說著,他就走到韓憫那邊,伸手摸了摸韓憫的大氅衣領。
“你穿這麼多?很冷嗎?”
“還行。”韓憫吸了吸鼻子,又問他,“要一起去我家吃飯嗎?”
“吃什麼?”
“吃麵。”
衛歸想起一些不是很好的事情。
於是他擺擺手:“不了不了。”
他目送兩人離開。
韓憫裹著石榴紅的大氅,匆匆趕來,頭發也沒束。他本來就束冠不久,還不是很習慣。
而傅詢一身窄袖玄衣,就走在韓憫身邊。他比韓憫高一些,挨得太近,一轉頭,唇角就能擦過韓憫的鬢角,他確實也是這樣做的,或有意或無意。
這樣一看,好像是有點般配。
衛歸忽然完完全全地想起自己說過的話——
這兩人要是能和好,我就倒立吃麵,還喝湯。
今天韓憫邀他回家吃麵,莫不是上天對他的暗示?
*
馬車裡鋪了好幾層毯子,韓憫坐在馬車裡,等安定下來之後,臉頰微微泛紅。
傅詢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臉:“很冷嗎?”
韓憫搖頭,吸了吸鼻子,衣領上的狐狸毛遮去半張臉。
傅詢掀開他的衣袖,握住他的手,確實有些涼:“還讓你跑了一趟。”
“那等等我被家裡人說的時候,就躲在陛下身後了。”
如他所說,回去之後,韓憫就被家裡人訓了一頓。
他私自跑出去,沒告訴家裡人,還是在這樣的下雨天。
不過也不要緊,韓憫躲在傅詢身後,撒兩個嬌就過去了。
一家人和傅詢圍坐在廳中吃晚飯,韓憫隻能捧著粥碗喝粥。
天色漸晚,眾人就都散了。
燭火微明,韓憫攏著手,和傅詢並肩走在廊上。
“我還沒來得及問,陛下要回宮嗎?”
“都跟著你走了,你才問要不要回去。”
韓憫從大袖子中伸出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他有一點小私心,隻有一點點,他今晚想和傅詢一起睡,為了保證睡眠質量。
他還是病人,他可以任性一點。
“對了,我的那柄長劍,是陛下拿走了嗎?”
“是,那時在你房裡,我順手拿起來刺了韓禮兩下,弄臟了,明天重新拿一柄還給你。”
“也好。”韓憫頓了頓,“可是聽兄長說,那柄劍是陛下的第一把劍。”
正巧這時,到了房門口,韓憫推開門進去,沒等他回話。
炭盆已經撤下去了,但房間裡還是很暖和。
白天韓憫睡覺,把傅詢帶過來的衣裳都搬出來做窩,起來的時候就放回去了,他還以為傅詢不知道這件事。
韓憫洗漱之後,就裹著被子,抱著貓,坐在小竹榻上。
皇帝在這兒,肯定得讓皇帝睡床,至於他,他也想睡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