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憫再問不出彆的話,翻書的動作放慢許多,係統也不催他,由他去了。
“咱們待在一塊兒都十來年了,也足夠了,哪有一直在一塊兒的道理?你都長大了,用不著我……”
係統忽然覺得有顆溫熱的水珠砸在自己的皮毛上,回頭一看,韓憫的表情卻沒有什麼不同。
他眼窩子淺,小的時候就愛哭,係統自然知道。沒想到大了還像小時候一樣,真難纏。
臨近黃昏,韓憫才將一本書翻完。
他拖得再久,到底是結束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而後韓憫要開口,係統就跳下床榻,哧溜一下從殿門跑出去了。韓憫趕忙下榻去追,連鞋子也來不及穿,還差點跌了一跤。
係統很快就跑沒影了,韓憫扶著門框往四周張望,已經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
*
韓憫一個人坐在榻上發呆,又沒吃晚飯。
傅詢過來問他,他也隻是蔫蔫的,握著傅詢的手:“他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傅詢把他抱住,拍拍他的後背。韓憫哭了。他重情義,遇見這種事情,總是忍不住要傷心難過。
緩了好久都沒緩過來,最後喝了兩口奶茶,抱著傅詢睡著了。
他懶懶的,賴在床上不想動彈,昏昏沉沉地睡到翌日上午。
傅詢把奏章搬過來批閱,榻前帷帳微垂,那隻白貓悄悄地擠開門溜進來,在榻前停下腳步,用腦袋蹭了蹭韓憫無意識伸出來的手。
榻上的人一激靈,把它抱起來,喊了他兩聲,最後發現係統是真的已經走了,這隻是那隻小貓。
小貓什麼也不懂,隻是朝他喵喵地叫,一雙藍綠鴛鴦瞳澄澈又無辜。
*
正巧七月傅詢要去西北出巡,韓憫跟著去了,考察一下實地情況,製定接下來的發展計劃,順便他自己也換換心情。
好容易得來的西北十五個鎮子,他們就先在那裡落腳。他兄長韓識駐守西北,在城門口等候接駕。
韓憫坐在馬車裡,韓識騎著馬,走到馬車邊:“聖上說你最近沒什麼精神?”
“已經好多了。”
“西北景色不錯,等會兒帶你出去騎馬玩玩。”
“好。”
傅詢也是這樣想的。才到西北,底下人都還沒安頓好,政事可以往後推一推,帶韓憫出去走走。
白草如霜,馬蹄揚起乾燥的塵土。天地蒼茫,是與永安很不相同的景色。
韓憫穿著窄袖的騎裝,騎在馬上,冷風迎麵吹來,將他的臉吹得有些疼。
他偏過頭,猝不及防撞進傅詢的眼裡,沒忍住笑了一下。這倒是他這些天來頭一回這樣笑。傅詢摸了摸他的頭發,然後牽住他的手。
韓識煩躁地挪開目光,調轉馬頭,讓後邊跟著的幾個侍衛走遠一些,他自己也走遠一些。
兩個人騎著馬在草原上漫步。他二人相處,常是韓憫說的話多一些,如今他心情不好,便是傅詢的話多一些。
傅詢指了指前邊:“我從前就站在那邊的沙丘上,看見宋國城鎮水草豐茂,覺著不錯。”
韓憫笑著點點頭,傅詢又道:“我記得你之前說,不太喜歡騎馬,騎馬就是要一個人出遠門。”
他確實說過這話,早幾年說的,卻不想傅詢記得這樣清楚。
“這回不一樣,往後也都不一樣,往後我陪著你。”
*
初冬時節回到永安,韓憫已經好多了,是一路騎著馬回來的。
途中景致都很不錯,由北至南,由西至東,串聯成逐步變換的模樣。
回京這天正好下了初雪,城門前百官迎接。回到福寧殿,宮人早已打點好一切。韓憫換了衣裳,又洗了把臉,準備去整理一路行來所寫的詩句雜文,不料楚鈺進宮來尋,讓他一定要去見一個人。
楚鈺摟著他的手:“走吧走吧,明天再整理,咱們有位故人想見你呢。”
韓憫沒法,隻好跟著他去。
馬車出了宮,一路來到楚府,途中韓憫問楚鈺故人是誰,他也不說。
天上還下著雪,被白雪覆蓋的石亭點綴在湖麵中心,遠遠望去,確是有幾個人在裡邊賞雪。
楚鈺拉著他,走過九曲的回廊,朗聲道:“來了來了,惜辭終於從西北回來了。”
天氣冷,呼出來的熱氣迷了韓憫的雙眼,他揮手攪散白氣,定睛一看,除溫言、柳停等人,亭子裡還有兩個人。
一個是穿著布衣道袍、已經蓄起小胡子的葛覓葛先生;還有一位,還有一位是二十來歲模樣的青年,大約是葛先生帶過來的文人。他眼裡帶笑,看向韓憫的時候,神色卻忽然變得認真起來。
他張了張口,想要說話,韓憫看見他的眼睛,愣了愣。
那人分明穿著齊國尋常的寬袍衣裳,卻有著一雙藍綠顏色的鴛鴦瞳,一雙合該長在波斯貓臉上的眼睛。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來,韓憫不等他作揖,就快步上前,直接把他抱住了。那人有些無奈,也抬手拍拍他的背。
楚鈺他們看著,隻覺得古怪:“誒?韓憫,這不行,這不行,這給聖上知道我們就完了。你倆這才頭一回見,連名字都不知道,一見如故也沒有這樣的。”
韓憫抱著人不肯撒手,扭頭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那人淡淡答道:“惜桐,柳惜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