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奄奄一息,嬋嬋從小布兜裡掏出小甜餅給她。小女孩急慌慌地塞入嘴中,還沒有咬下一口,永遠閉上了眼睛。
穆大林把她埋在了餓骨嶙峋的家人身旁。
金奴在族廟裡找到這一家的名字,刻在墓碑上。
白歲騎著黑馬,和嬋嬋的車廂並行。在一群雜色棕馬裡,這一頭膘肥體壯毛色黑亮無雜的大馬格外突出,就像在一群吃雜豆飯和粗麥餅的人堆裡,頓頓吃肉和細麵的白歲。
白歲知曉自己招人嫉恨,但他實在吃不下粗糧,便找一個共同承擔風險的飯搭子,兩歲小娃娃最是合適。
白歲掰開涼冰冰的饅頭,夾入一塊鹵肉,咬一口,眯眼睛,就是這般餓極時來一口肉和麵,最是美味。
吃美了,嘴開始得意忘形了,“嬋嬋,他們都說你是小神童,那我考考你,你知道這一家子為什麼不逃荒被餓死嗎?”
這般居高臨下,把人命拿來當茶餘飯後消遣的人,嬋嬋在穿書前從沒有遇見過,在穿書後也還沒有遇見,他是第一個。
嬋嬋怔愣了片刻,太困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靜悄悄地睡著了。
睡醒時,她窩在哥哥的懷裡趕夜路。夜路危險,但趕夜路總比冬雪路更安全。
金奴捧著一棵奇形怪狀的小樹苗快馬加鞭地來到穆月旁邊,看到嬋嬋醒來,月光下的眼睛更亮了。
他脫口而出的話對不起他漂亮的眼睛和武林宗師的氣質,“這個能賣錢嗎?”
自從項良回信,用穆七林的十對兔耳朵竹筷買回了兩車羊毛後,金奴就陷入了持之以恒的瘋狂囤貨中。
嬋嬋點頭。
她對項良充滿了信心,這可是憑嘴皮子掀起五國混戰的梟雄,沒有什麼他賣不出去的,用十對竹筷買回兩車羊毛是他收力了,想獲得好口碑深層薅羊絨毛,他用出全力就變成無本買賣了。
得到肯定答案,金奴樂顛顛地護著小樹苗到車尾,放入車廂中。隻要他收集的夠多夠稀奇,他不僅能給他家小主子攢一個縣衙,還能在縣衙旁邊攢一個百獸宗。
金奴回隊尾,白歲悄默默地來到嬋嬋旁邊,問同樣的問題。
手裡的小疙瘩餅不香了,嬋嬋盤著的小短腿鬆開,挪一挪,背對他,不想跟他說話。
白歲戳一戳嬋嬋的後腦勺,嬋嬋瞪他一眼,白歲怪模怪樣的大笑,“他們家祖上出過三個童生一個秀才,自認書香門第,定著禮,守著節,不肯學其他村民背井離鄉,也不肯學留下的村民吃些肉。”
“他們真是可笑,人都快死了,還守著虛偽的東西做什麼。人和豬牛能有什麼區彆,放到鍋裡一蒸,什麼都看不出來了。老人沒幾個年頭了,就該自覺點,老而不死是為賊,舍了肉給兒孫還能留個血脈。依我看,這一家子都是貪生怕死的廢物。”
小疙瘩餅變苦了,嬋嬋扶著車廂站起來,大聲:“金奴——”
“誒——”馬的速度沒有金奴快,金奴棄馬飛來。
嬋嬋找了好一會才從她一大箱子的小木雕裡找到金奴雕刻的百獸宗掌門木牌,是一隻哼哼哈嘿的大兔子。
她要行使掌門的絕對命令了。
車廂遇見了石頭,顛簸了一下,小娃娃一屁股坐在了厚厚的被子上。不要緊,不影響小娃娃的嚴肅。
“我們百獸宗出來的人不能是笨蛋。”
金奴:?
百獸宗的初衷不是純純粹粹地宰肥羊羊嗎?
還負責把笨蛋變聰明?
那價錢就不是這個數了。
似乎把學費再提高一個大台階,初衷也沒變。
就這麼做!
在無處可逃的荒涼之地,金奴悄無聲息地提高了百獸鞭進階版的學費。
白歲剛學會初級版,就看見了更華麗更威猛的百獸鞭2.0,他放不下,砸鍋賣鐵也要學!
金奴表情“真摯”,滿眼“痛惜”。
“你學不了。”
白歲砸出一個又一個的金元寶。
金奴:“這不是錢的事情,你的意境不夠,需要再增加一門課程。”
小皇女背手,“憂傷”,“惆悵”。
“我本不願意再授課,也罷,也罷,天命如此,不可違抗。”
嬋嬋窩在哥哥懷裡,用小乳牙慢慢地磨五穀小甜餅,笑眯眯地看湘湘給白歲講書。姨姨寫的書,還沒有簡化,有一點點艱澀。白歲打一下瞌睡,湘湘就給一拳。
白歲差點被打哭,“我不學了!”
小皇女臉黑沉,“我的課,要麼滿分,要麼死。”
嬋嬋趴在哥哥肩膀上,捂著嘴咯咯笑。
穆月笑著給妹妹洗洗小臉蛋,再抱入車廂中蓋上小被子,坐到一旁輕聲念縣誌。
嬋嬋攥著哥哥的手指,似睡未睡,外麵一陣躁動後平靜。
又一波災民來偷糧,被寒光森森的大刀趕跑。
心跳慢慢沉落,意識朦朦朧朧,睡夢霧霾重重。
她想,她大概知曉為何主角逐漸忘記本心了。
主角身邊,白歲這樣的人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