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當年瘦瘦小小,怯懦柔弱,他哪裡來的爬牆殺人的勇氣跟力氣?
後來的那些說法,亦不過是街頭巷尾的杜撰罷了。
真相其實很殘酷,那年冬天,瘦弱的孩子跌跌撞撞的從家裡被趕出來,也不知道往哪兒去,後來,他是被喝醉酒的江壩頭,拖進小樹林糟蹋了之後,生生掐死的。
這也是江壩頭一輩子為什麼不成家的原因,那個王八蛋,他是個變態!
前身死了之後,這才有了自己的穿越時空,上了這孩子身這件事。
至於江壩頭與他的關係?
說來好笑,江壩頭以為他是鬼,是怪物,是幽魂。
他被自己威脅的給辦了收養手續,而最後從元寶河摔下來,純屬他自己不想活了,喝酒壯膽尋死不成,江鴿子硬生生又幫著他拖了半年,才允許他咽氣兒的。
其實,真沒那麼多的故事。
有時候,生活在人間,表皮之下,誰知道包的是哪一泡大糞?說出來,這可都是惡心事兒,如果不是四太太今天與他提起這些舊事,江鴿子都懶得想起過去。
“出來就出來吧,難不成我還得給他淨街放炮?”
江鴿子心裡一陣惡心,語氣便低沉下來。
四太太停了管不住的手指,她看看外麵的雨簾子,好半天兒才有些膩歪的說:“我哪兒是說這個呢!我是說,一號院的老趙家,他家那個死了丈夫的二閨女趙淑,你認識吧。”
“趙淑?”
江鴿子想了半天,才想起,那個在長途車站接貨口,肩扛大包健步如飛的女人。
然而他也不熟,沒有交情,沒打過交道。
楚國女人有大約四分之一的人種很是高大健壯的,這跟此地融合了附近洛維山脈,高克人種的血脈有著直接關係。
是她呀。
那位是個寡婦,她結契過兩任男子,第一任與她生了孩子之後,分契了。
第二任不知道什麼原因,燒炭死了,也有說是被她虐待的不成了,就想不開去了的。
那位年紀最少也要比出獄的那位大五歲呢。
四太太也撇嘴:“那家人家!不太好說,你可得長點心,彆給騙了去……”
江鴿子誠心誠意的點頭說:“哎!勞您惦記,這事兒我知道了,嫂子放心,回頭你跟我哥說,我這裡沒事兒,我跟他們家是早就沒關係的。”
四太太笑了一下,一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這客氣勁兒的酸樣兒,哎呀!還跟嫂子外道,還您來您去的……咯咯,你可真有意思!”
江鴿子又把小馬紮向後挪動了一下。
公元1888年春三月二十九日,楚國各地的小雨淅淅瀝瀝的下了半個月,整個老三街成了臭氣熏天的沼澤一般的地方。
邢旭卓就是在這樣的天氣兒,入契到了老三街牛頭尾,趙家。
二十八歲的邢旭卓去年底從雁門邊城的監獄服刑完畢歸家。
雖然他一路想到了無數惡果,然而回家之後他才發現,他狹窄的肩膀,根本不足以支撐他接受這些果。
當年一條人命沒了,雖然在法庭上他跟大法官一再哭訴,自己沒有推蔣增益下去,那段鋼筋是自己斷的。
然而,當天在塔吊上所有的工友,都商量好了一般的證明,人就是他推下去的。
他態度不好,不肯認罪,被判了重刑。
父親存了一生的家業拿出去付了罰金刑,再加上幾次家族械鬥,長兄殘疾,老人家氣惱之下腦袋徹底糊塗了。
姐姐被他連累分契,嫁到了外郡鄉下。
沒兩年,嫂子也跑了,留下三個侄女,一個侄兒嗷嗷待哺。
短短八年,家裡天翻地覆,他淳然慈祥的母親成了一個刻薄婦人。他的二哥,三哥拒絕支撐這個悲慘的家庭,基本就跟這邊不來往。
怎麼辦?天塌了,地裂了!他什麼也不會,什麼能力也沒有。
思來想去,他憑著自己還不錯的相貌,尋了婚介所。
而入契的條件,就是希望女方可以答應幫他一起供養自己的老父親,老母親,還有大哥,以及侄兒男女們。
這世上那有那麼好的事情,即便邢旭卓是個相當俊秀美貌的男子,可也不代表他值這個價。
而且,若他是好看點的女子,興許市場還大些,可他偏偏又是個男丁。
邢旭卓的要求掛在婚介所整整半年,才被人接下。
然而對方隻願意每月提供三貫撫養金,卻拒絕把邢旭卓的父親,母親,連同大哥一家接過去。
三貫不少了!
邢旭卓有案底,也沒有防身的手藝,他就是累死,一個月也拿不到一貫錢。
成婚的這天,邢旭卓穿著舊衣,背著簡單的行李,自己上的趙家門。
而趙家也沒有因為他的到來,給予什麼尊重,沒喜宴,沒賓朋不說,看左右鄰居的樣子,大家竟然商議好了了一般的緊閉門戶。
邢旭卓不由惶恐,感覺趙家敞開的八扇門,就如一個黑洞,而黑洞後麵竟是無底深淵。
身高一米九幾的趙淑自己打扮的還算是整齊,看到邢旭卓來了,她便笑著說:“來!大喜的日子,咱給左鄰右舍掛紅去。”
邢旭卓放下行李,渾渾噩噩的就跟著自己身高足有一米九的新婚妻子,一起給全街坊掛紅布,討喜錢兒。
一路走下來,老街坊的態度算不上好。
有時候,掛上紅布,在門口要喊上半天兒,才有人從家裡出來,打發叫花子一般的給上一個輕飄飄的,拿線穿著的紅封。
抖開紅封,最大的麵額竟隻有五文,還有給一文的。
而邢旭卓就掛著一脖子五文錢兒,如猴兒一般的機械的走在牛角尾街上。
趙淑往日刻薄,欺善怕惡,她人緣不好,自然就見慣了這樣的態度,倒是一臉的無所謂的一家的喜錢都沒放過。
當走到這條街杆子爺家麵前的時候,趙淑才斜眼衝邢旭卓笑笑說:“你去掛吧!”
邢旭卓一愣,他簽的不是平等契,這個紅不該他來掛,這人怎麼忽然如此大方了?
猶豫片刻,邢旭卓拿起托盤上的紅布,才剛要近前,身後卻忽然跑來一個一位婦人,這位態度十分彪悍,一上手就將他手裡的紅布奪了去,並直接丟在了他妻子趙淑的臉上。
邢旭卓膽子不大,嚇了一跳。
而他的新婚妻子,立刻與對方吵了起來。
“我說段四太太,你是那路大蔥,也往我家的正當地兒插?”
四太太臉色漲紅,一腳踩在紅布上,一手指著趙淑罵到:“你們也配來這裡掛紅?”
趙淑笑了一下,一臉無賴樣兒的低頭,撿起紅布拍拍泥巴說:“四太太?您這是什麼意思?大喜的日子,您這是結仇呢?八輩子的老街坊了,不看祖宗的麵子……說來說去,你也是個外人!”
四太太不說話,就一臉譏諷的瞪著趙淑。
趙淑又將紅布放到了邢旭卓的手裡,指指緊閉房門口的木架子說:“掛上去吧,沒事兒,這是咱自己家的事兒!雖說如今阿楠是給出去了,可血脈到底也是連著呢,我們做舅舅舅母的上門掛紅,這天大的仇怨,也該了了,再不好,再不好,我們也算是長輩呢!”
阿楠?
邢旭卓如蒙雷擊,他呆愣著,好半天兒,他才想起阿楠是誰。
他一直以為阿楠隨父。
在邊城監獄八年,他從未收到過家裡的一言半字,他理解,家毀了,親人都恨他呢!
段四太太兩手抱在胸前,就守在江鴿子的門前。她想好了,掛一百次紅,她都給他拽下來。
呸!真是不要臉到了頂點了。
不是這個惹禍精,鴿子命不能這麼苦。
怎麼就有臉來了呢?
還親戚?
她還不知道趙淑想做什麼麼?
蓮池街頭的長途站口,南來北往的貨車卸貨,鴿子沒有立規矩,那就是誰也能接那邊的運輸活計。
趙淑算盤打的好,她想憑著親戚關係,壟斷老車站的卸貨活兒。
趙淑看邢旭卓一動不動,便毫不客氣的用手推了他一下說:“掛呀!!”
邢旭卓不動。
她又推了一下,語氣有些冷厲:“你傻了麼?不要囉嗦,掛上去呀!!!”
邢旭卓身體顫抖著,好半天,他回過頭,雙目赤紅的看著麵前的那些人。
這些人猶如在夢中一般,恍惚虛無……
這一切都是夢吧?
那過去的時光是夢吧?
街坊裡三圈外三圈的聚攏過來,
趙淑麵上掛不住,江鴿子不開門。
她就徹底翻了臉,直接上腳使勁的踹了邢旭卓,並不掩刻薄的命令到:“去呀!掛起來啊!你今兒就是死了,也得給我掛……呃,起來?”
邢旭卓猛的前撲摔倒,腦門磕了一臉的血。
他趴在那兒,好半天又搖搖晃晃的一臉血的扭過臉。
趙淑嚇了一跳,四太太一驚,也不吭氣了。
邢旭卓拉著那條長紅,慢慢悠悠,失魂一般的往巷子口走,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到:“怎麼都不信呢?我做什麼了?這是怎麼了了呀?不是我推的……我沒有,我沒有……為什麼沒人相信呢,我沒有,沒有……”
這位似乎有些瘋魔了,一臉血的封魔。
趙淑想過去拉住自己的新女婿,卻被身後的四太太猛的拉住。
她回過頭,四太太蹦起來,立時抓了她一個滿麵花……
就是不是高克人種,四太太也有足夠的坐堂媳婦的彪悍勁兒,
人群喧鬨起來,四太太哪裡打得過扛大包的趙淑,很快被人揪了一把頭發,就肚子踹了兩腳……
在二樓看熱鬨的老段太太頓時惱了,她抓起身邊的一盞茶壺丟到了當街上,指著下麵老太太大喊了一句:“打她!!欺上門了……老大……老三!老四,人呢?!死哪裡去了,欺上門了……打她!”
江鴿子家門前打的天翻地覆,趙淑拳腳利落,一人對上段家四兄弟都不落半點下風,一時間,那頭亂成一團,而江鴿子家卻八扇門板緊閉。
這天,他一大早就出去了,他有個整整做了四年的偉大任務就要完成。
作者有話要說: 好肥的三章,明兒,後兒再見了,麼麼噠,有錯字啥的,我回頭改,這邊字兒小,我眼睛看不到,晚上委托小風去賬戶裡改,可不是偽更,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