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點點頭,臉上熱辣辣的,不敢看屋子裡的兩個人,她就紅著臉低頭小聲說:“恩,阿奶才將剛回來,這是新摘的,我爺收拾了幾把菜,恩~叫您嘗個鮮兒,恩……我爺說,多拿些,恩~後兒,我們就搬走了……”
小姑娘忽然抬臉,一臉的悵然遺憾。
江鴿子放好東西,進屋取了一大包曬乾的鹿筋遞給桃子說:“替我謝謝你奶,你爺!這是山裡剛給的,叫你爺燉了湯喝,能壯筋骨的好東西。”
說完,他伸手拍拍小丫頭腦袋頂兒:“你家又沒多遠,以後常回來。”
“恩!”
桃子姑娘臉紅的更加厲害,並手腳顫抖的接過東西,她利落的鞠躬,然後看都不敢看江鴿子第二眼的,回身奔命一般的就跑了。
屋外,有好些個小姑娘愉快爽利的笑聲,交談聲傳來。
江鴿子納悶的撓撓頭,又無奈的笑笑。
自己有這樣嚇人麼?
其實,老街多少小姑娘都是稀罕死他的,可惜的是,不管心裡多麼愛,這些女孩兒,都清楚的知道,她們跟杆子爺不可能。
說不清為什麼不能,反正就是不可能!
不過,這些小丫頭也悄悄把杆子爺劃到保密圈子裡捂著,出去念書的時候,也從不炫耀。
最多,旁人說那個明星有多美的時候,她們會從心裡嗤之以鼻,想著,這算什麼?
那是你們沒見過我們家的杆子爺!
那才叫個好看!
對,現在還有二爺。
沒錯兒,連燕子在老三巷,如今也獲得了極大的尊重。
他沒有追究被打劫的事情過去之後,便得到了仁義的名聲,何況他還真是個小貴人。
如今大家喊他二爺,燕子爺,小貴人……
從屋子裡取出新作的布包,江鴿子把新鮮水果一包一包的裝好往連燕子包裡塞。
連燕子盤腿兒看著他,也不說話,被人這樣認真的對待,實在是自己此生最大的運氣了。
正包著,門口又有人招呼。
“杆子爺,連爺在麼?”
江鴿子這次沒起來,他聽出來,這是鄧長農他們。
他抬頭喊了一聲:“進來吧,都在呢。”
竹門簾一翻,鄧長農,林苑春,還有拄著拐杖的何明川一起有些拘謹的進了屋。
進了屋,也是站在門口,很老實的排成一排站著。
江鴿子抬臉衝他們笑了一下:“你們這是有事兒?”
那天送他們走了之後,兩邊是再無交集的。
鄧長農點點頭,將手伸進自己的懷裡,掏出一個破皮包,又從裡麵整整齊齊拿出一疊子鈔票來說:“阿奶說,二爺要去外地讀書了。”
說完,他走過來,十分認真的將那疊百錢麵額的鈔票放在箱子上。
江鴿子看著鈔票的厚度,立時計算出這裡少說也有三貫。
他便嚴肅了些問:“哪兒~來的錢兒?”
鄧長農連忙解釋:“您,您彆誤會!這是我們三個,在巷子口擺啤酒攤子賺的,這些天生意還是很好的,那些建築公司的爺們花錢很大方,薛爺爺每天彈鐵琵琶都能賺個幾貫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真是充滿了羨慕。
江鴿子冷笑一聲:“哼,幾貫啊?你們薛爺爺看不到,隨意拿了也就拿了……”
這話音還沒落,何明川趕緊抬頭說:“杆子爺,您……您彆這樣說……哎!”
他不想解釋了,隻能無奈的低頭,最近,就沒人看得起他們的。
江鴿子不說話,低著頭幫著連燕子塞行李。
好半天,身後鄧長農語音低落的說: “我們幾個商議了,要……要給薛爺爺養老呢!薛爺爺,對我們特彆好……我們,真的改好了……您信我們……”
剛搬到地下室第一夜,他們餓的前心貼後肚,又沒臉上街去相熟的街坊那邊買去,就隻能乾扛著。
早上起來的時候,他們門口擺著一個小盆,盆裡放著二十多顆煮熟的雞蛋。
隻有在絕境當中的溫暖,才會無限放大吧。
他們是真心誠意的想贖罪的。
江鴿子聞言,倒是真的覺著有些安慰了,他抬頭這才正臉看這幾位。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三位的改變倒是很大的,他們穿著半新不舊的運動衫,腳下是有著補丁的運動鞋,以前飛揚的頭發,如今被剃成了利落的小平頭,露出的手也不是那麼乾淨,一眼看去,就能看出這雙手是吃苦人的手。
手心粉紅,手背粗糙,手指肮臟,指節也微微的開始凸起。
“這是來還你們連爺的錢呢?”
江鴿子語氣軟了一些,好聲好氣兒的。
鄧長農點點頭:“恩,本來想月底給的,可,二爺要出門了,我們……就一起湊了一下,您們……彆嫌少,以後……以後會多的,真的,您信我們。”
何明川在邊上插話說:“對!我們現在賣啤酒,還賣鹽水花生,還給那些建築公司的爺們唱老戲,鼓書,有時候他們也點歌,一首兩百錢兒,薛爺爺還教了我們怎麼唱歌兒,我爺以前教那些東西,如今我們都撿起來了,您信我們,我們還能賺好些錢……一定能還清的……”
一萬貫呢,大概是要還上一生的吧。
連燕子看看眼前的鈔票,他略想了下,將鈔票一分為二,一半很認真的打了收條,將一半遞給鄧長農說:“我也不等這幾個用,倒是你家裡的長輩,有沒有送些錢兒回去。”
那邊,有兩家就剩兩個老奶奶了。
何明川趕忙拒絕:“夠用了,夠了!您這不是要出遠門麼,您用錢呢。”
連燕子笑笑,把錢塞了回去:“那也留一些防身吧,你們剛搬過去,也要置辦家當,就算是擺攤子,也要進貨,也要本錢,你們也要吃飯吧?”
何明川語氣哽噎的用一隻手阻擋著:“您彆,我們有的,真的有的,這錢您拿著,拿著……我們以後一定好好乾活,我們有的……”
話說了一半兒,他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流。
許是覺著醜羞,他吸著鼻子,拄著拐杖,跌跌撞撞的離開了。
看著有些倉皇的小夥子,江鴿子倒是挺高興的,他回頭說:“這人,總是要有些經曆的,你看……一下子就長大了。”
連燕子點點頭,心裡想說,你當自己才多大?
江鴿子收了錢,揣著回了屋,沒一會,他也進屋取了一個信封出來遞給連燕子說:“喏……這裡有張支票,還有五十貫的現金,加上他們送來的,你……祝你早日如願。”
連燕子收了信封,吸吸氣,他慢慢站起來,忽然伸出雙手猛的將江鴿子擁在懷裡說:“對不起?”
江鴿子有些不明白:“啊?”
“對不起……我隻是現在有些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麼,又該往哪裡去!對不起……我想出去看看,先看清楚這個世界,然後……然後……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他肯定會回來,然後,隨便怎麼活,這輩子,他是總是要在鴿子身邊呆著的。
江鴿子失笑,他掙脫開,伸手在他肩膀打了一拳:“瞧你膩膩歪歪的樣兒,你趕緊走!你走我就安生了……飛艇要誤了。”
連燕子點點頭,彎腰提了行李,換了出門的運動鞋,一手一個大箱子的提著往外走。
一邊走,他還一邊嘮叨:“你以後吧,脾氣好點,彆沒事兒跟人硬抗,有事兒就給我寫信,我多忙也會回來的。”
江鴿子說好。
連燕子到了巷子口,猶豫半響他這才說:“鴿子,不管是於氏,端氏,或李氏,雖然這些世家在九州就是個芝麻綠豆,我這幾天,看到好多外來的陌生人,那些人背後有家世,有資本,以後……這裡不一樣了~遇到事兒,你彆硬抗,你先忍幾年,彆遇事強出頭……你太良善,也不是那些人的對手……”
江鴿子失笑:“呦,你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
連燕子放下行李,站在公車站口,眼睛看著前方說:“我就是那兒出來的,他們……他們跟咱們不一樣,看上去都是客客氣氣,溫溫和和……可回過頭,是什麼東西都要算成利益的。”
公車停下,江鴿子把連燕子送上車。
連燕子趴在窗戶死死盯著江鴿子,最後他喊到:“我很快會回來的!你等我……”
江鴿子擺手送他說:“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