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那天, 是暴風雨就要來臨的前一天。
清晨,天空烏雲密布, 蒼黑色的葫蘆口絕壁,就像一幕古老的黑白詩史。
遠處河岸,鋼鐵搭建的三十層的瞭望台上,坐著全世界邀請來的幾萬看客。
居住在絕壁上的禽鳥仿若知道今日家園不保, 它們掙紮出自己的窩居,鳴叫盤旋在崖壁四周, 做著最無謂的掙紮。
元平河接近絕壁的兩岸,一邊是穿著黑色祭袍的戰巫骷髏, 它們緩緩跪趴在大地上一動不動的擺成了方陣。
而多國部隊的小夥子們, 正精神百倍的排著隊伍等待登車。
元平河內, 掛著各國國旗旌旗的巨大的城堡車,一輛一輛的鏈接,它們總算在河裡排成了兩隊……
而另一邊, 卻是來自中州金宮的綠袍祝巫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奢華陣仗在做著賜福儀式。
上千選□□的小童, 穿著白色的小祭袍在吟唱讚美詩。
巫的大台白玉鑲金的,聖盆是白玉鑲金的, 法杖是白玉鑲金的……最少有上百隻攝影隊, 乘坐小艇, 微型飛艇從地麵天空的不同角度, 來回忙碌的在拍攝當中。
這是對全世界的實況轉播。
就連九州聯合部隊都沒預料到, 隨著葫蘆口最後的戰巫被暴露出來。
一切他們預想到的騷亂都沒有到來, 世界各地的民眾, 被一股奇妙的力量勾引的竟然有些興奮了。
是啊!人類孤獨,如今總算是有個伴兒了。
哦,不如說,是人類生命的另一種體現方式,出現在了大家麵前。人們好奇戰巫,也好奇兩千年前的真實世界。
被封閉了兩千年的禁地,魔魘還在麼,甲咼人還在麼?
未知充滿神秘,謎團今日起就會對全世界徐徐張開大幕……而北燕這塊被隱瞞了兩千年的禁地,忽然就吸引到了全世界關注度。
而燕,因其操作失誤給聯合部隊帶來巨大的損失,失去控製權沒多久,俞東池從淺淺的水底,漸漸攀爬到了這支部隊的頂端。
江鴿子並不知道這個人是如何從無欲無求的藝術家皇子,攀爬到了這個奇怪圈子的權利頂峰。
他不知道他最終要走向何處,隻是從那人越來越深邃的漆黑瞳色中,他覺著他要憋個大壞水兒。
在那家古老的民宿小旅店的陽台上?
在烹飪罐頭飯的時候?喝著小酒的時候?
他無休無止的在算計著,表情越來越詭異。
等到他明白過來的時候,俞東池已經跟丹娘談攏了合作合同,成為戰巫唯一信任的合作夥伴,並且一躍成為聯合部隊的最高指揮。
似乎,這位因藝術而知名的皇子還是投錯了行,他應該是個商人吧,還是個可怕的,能夠創造出曆史的大奸商。
在一段不長的日子裡,俞東池將進入禁地的直播權,以每份千萬貫的價格,賣出三十多份。
非但如此,他還從中州某地,調撥出一支攝像大隊,準備跟隊拍攝,將這次禁地的探險,做成一部最少六十個小時的真人探險節目,準備出來之後,剪輯向全球銷售。
除了賣瞭望台門票這樣的表麵利潤,他還擬定了新的合作合同,從而分潤了這次行動之後的最大利潤,並一舉換下了燕的科研部隊,轉身從世界各地邀請來了更多的科研部隊,準備對禁區進行一次徹底研究。
並且,這些科研小組,是自帶乾糧,走關係排隊交錢入隊,幫助九州解決汙染問題,也是合同上的一條附加條款,還是免費服務項目之一……
似乎,沒有這位殿下賣不掉的東西。
原來政治還可以這樣玩?
傳統派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位遊刃有餘的刷著自己的聲望。
他把大家以前喜歡藏起來的,怕引發民亂的各種隱私儘數抖出來作天價賣出,刷了名聲不說,他還賺了大錢……
他開辦了在喀鶴郡最大的旅遊公司,設了全世界最貴的收費站,一下子對全球放開一百三十多條旅行路線。
參觀二季縣葫蘆口的戰巫絕崖,住千年老城的民宿,購買兩千年之前的民間工藝品,已經成為如今蓋爾大火的旅行項目,排隊參觀的人數已經排到了三年之後……
所有人都清楚,等到禁地問題全數解決,這位還不知道要撈多少錢兒呢……
可是,他要這麼多錢到底要做什麼?
每一天,每一天,半殘疾的周鬆淳就像個傳聲筒一樣,在江鴿子身邊嘀嘀咕咕的抱怨自己的傷腳,恨自己失去了更多的發財機遇……
而江鴿子這個地球土包子,聽這些抱怨,也真是滋味莫名的有些嫉妒了,原來,在強大的權利支配下,錢竟然這樣好賺麼?
人家就是輕鬆地調度了一下,大九位數的錢兒,就排著隊的往人家碗裡掉。
再想想自己最驕傲的牛肉乾生意,他簡直愧對地球祖宗了……
上午八點整。
江鴿子坐在化妝室,正在麻木的接受幾位化妝師的折騰。
她們早上四點就衝進小民宿,把他從床上翻起來,押到河岸邊的指揮所化妝室,用大號的鑷子拔了他的眉毛不說,還給他的手腳做了去毛保養……
去他奶奶的!他體毛不多好麼!
今天,所有的人要聯合起來,按照劇本安排,為全世界表演一場盛世大秀……
而作為大秀的第三主角,他要穿著最少價值千貫的軍服,軍靴,還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帶著一隊兒小幼苗,作為第一支登艇部隊,從右翼登艇……表演給全世界看。
導演組告訴他,就因為他好看,所以,他最少會有二十個不少於一分鐘的鏡頭。
所以,要……要驕傲一下麼?
化妝師的毛刷從江鴿子的鼻翼下輕輕掃過,他打了個噴嚏,然後瞳孔猛的增大,身體向後縮了一下問:“那……是什麼?”
女化妝師舉著手背,對著燈光調試顏色,她一邊利落的工作,一麵不懷好意的輕笑道:“閣下毛都淨了~口紅您不認識麼?”
江鴿子皺皺眉,嚴肅的拒絕:“我不需要這個!”
化妝師也很嚴肅,她舉著一隻選出來的淡色口紅,揮手指著在一邊乖乖化妝的連燕子說:“您需要!您收了我們殿下五千貫……而這位巫大人~他拿了一萬貫!”
好吧,好吧!
江鴿子內心掙紮,最終還是可恥的從了。
他閉住雙目,苦難深重的將自己的嘴巴噘出鯰魚唇,邊想著五千貫的厚度,邊無奈的自我安慰著,反正……也就做一次這樣的秀。
比那些可憐的戰巫,為了當季的新裙子,從今後,她們每個星期都要秀一次不說,一次出場費俞東池才給人家每魂二十貫。
“你們長的實在太難看了,不值這麼多,有人花錢參觀你們就已經不錯了,要知道,你們買那些手織的破毯子,我可不收你們的稅呢!”
這是俞東池對戰巫的原話。
跟死人征稅的事情他都做出來了,所以他是徹底放飛自我,無所畏懼了!
自己……大概是第二好看的,所以才拿了第二高的出場費吧!
那?要高興麼?愧對種花祖先,他已經混到刷臉換錢的份上了……來這裡五年了,新手村沒出,轉職沒做,級彆不到六十……還是個該死的賣牛肉乾的,混成這樣還不如死了算了!
腦袋正胡思亂想,江鴿子的手忽被人拍了一下。
他抬臉一看,卻是穿著最少十八層藍色絲緞祭袍的連燕子。
屋內的化妝師,都是雙目含水,麵露崇拜的看著她們的巫。
然而連燕子這張被精心仔細的收拾過,臉美的簡直令人窒息……好吧,如果不是因為氣憤而五官扭曲的話,是真的會令人窒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