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付開年都沒發現,作為現役軍人,他都沒稱呼江鴿子為長官,他直接隨著老三巷人喊的是爺兒,覺著這樣親切並且江鴿子也喜歡大家這樣喊他。
江鴿子可不知道這屬下跟老宅子服務人員的貓膩兒。他如今就站在幾條胡同口外的地兒看熱鬨呢。
這一路走過來,他也是讚歎這中州保護的好,還處處都露著新鮮。若是要江鴿子給中州城整理一下,他倒是也能找出幾個特色,叫做滿城的破講究,金色的琉璃,載客的馬車,外加老城牆的青磚頭兒……再有這來來去去……
呃,這是在拍電影呢?
這是一處丁字口的胡同拐尖兒,幾條攝影軌道在胡同口淩亂的擺著,一套吊了宮燈的老宅門口兒,挨著牆根站了一群穿著古代舊衣裳的群眾演員,正被人推著按照某種節奏往鏡頭裡鋪排。
江鴿子他們遠遠的看過去,就看到,一個牽著戰馬,腰垮寶劍的男子正在跟宅院門口的一個女人膩膩歪歪。
恩,貌似是一隻手牽著馬,一隻手正把人家按在懷裡親嘴兒。
呦,拍戲現場啊!鄉下土財主頓時高興了,他住步打量,很好奇的觀望,還想著,這是拍啥呢?武俠劇?曆史劇?
他們原本就是順路走的,潤祥胡同那邊挺安靜,一路走來沒見到幾個行人,隻有一路的在家戶大門口的,麟,鳳,龍,龜這樣的鎮宅銅門獸。
等到出了潤字頭的胡同,便是一水兒的石頭雕刻的獅子,辟邪這樣的門獸。江鴿子是知道有講究的,然而也沒深研究誰家該配個什麼獸,反正他住的那套院子門口有一對四爪的銅製龍。
皇子配個龍,恩,這個到哪兒都一樣。
至於這邊麼?按照資料上說,這就算作過去三品官員的住宅區,就是這個石頭鎮宅的配置。
這邊看熱鬨看的正好,不成想,人家那邊忽然就卡了,有個拿著大喇叭的中年人,踩在板凳兒上,還帶著幾分憤怒的語氣,衝著他們這邊喊:“那邊的!那邊的那是誰!不知道這邊已經開始正式拍攝了麼?清場的人呢?這是吃屎去了麼!怎麼什麼人都放進現場了,這邊都錄進去了……”
呦,這話有些不好聽啊,你要是清場了,就該在胡同口攔個警告標記不是,這一看就是為了節省費用,沒有去街道報備的投機劇組,還好意思在那兒抱怨呢!
然而這位話還沒喊完,就有一位十五六歲的小孩兒,從他身邊蹦了出來一伸手就捂住他的嘴巴,在他耳邊不知道叨咕了一句什麼。
那位大概就是導演吧,脾氣還挺火爆,他聽完就一把摔了喇叭,憤怒的仰天怒吼一聲後,挺氣憤的背手就走了。
捂嘴的小孩兒看導演走遠了,這才滿臉笑小跑過來,隨著一路跑近,他胸口帶著一塊白玉雕琢的小魚兒,上下擺動的那叫個活潑。
看到這塊玉,江鴿子便想起周鬆淳常說的一句話,在中州佩玉的都是染毛的猴兒什麼的。
想到這兒他莫名就想笑,並不為對方的粗魯言語而生氣,真犯不著,老三巷的人比這位可粗魯幾十倍去了。
待到這位跑過來了,江鴿子他們才看清楚,這小孩兒長的倒是體麵,濃眉大眼高鼻梁兒,就下巴略寬,典型的不上鏡麵孔。
他穿的也精致體麵,有設計味道的粗呢長褲,棕色刻花手工長靴,花狸皮領兒的黑皮大衣,氣質也是相當上上乘,露著祖傳的矜持勁兒,有著超越年齡的成熟氣息。
老三巷與他這樣同齡的小孩兒,那真是不能比的,都一個個的且淘氣呢!
人家這年紀,就出來鎮場子換零花兒了。
這小孩兒一過來,就看到江鴿子他們穿的幾乎拖到地上的貂裘外袍,在蓋爾,裘皮類的東西絕對跟手表一樣,是奢侈品當中的奢侈品。
也不知道這玩意兒怎麼發育的,反正就奇貴無比,一二般有錢兒的貴人都穿不起那般的貴,尤其是這幾年,一件裘皮大衣繳納的奢侈稅,已經是衣服本身價值的三倍了。
有時候東西昂貴,反就是一種保護,就像來的這小孩兒,他脖子上這塊狸子皮兒,就是從他祖祖的舊袍子上拆下來的。
這小孩兒自然識貨,一瞄之後,先是態度很好的恭敬行禮,江鴿子他們也隻是點點頭算作回禮。
兩邊瞎講究完,戚刃就笑著調侃道:“呦!那位脾氣還挺大的?”
這小孩兒一笑,一副自己人很熟稔親密的親密樣兒道:“嗨!文藝工作者麼,都有那股子執著範兒,幾位哥哥是哪邊來的啊?”
這到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戚刃就隨意用腦袋一擺身後道:“那邊唄!你說你們這邊也不攔個東西,現在還是我們的錯兒了?”
這小孩兒從褲兜拿出一疊名片兒,雙手捧著挨個奉上之後才笑到:“瞧您說的,哪能是您們的錯兒?是我們的錯兒!嗨!這不是來不及麼,今兒零下二十多度呢,原想著遊客不多,誰知道就這麼巧兒了,到底是衝撞您幾位,可真不好意思啊。”
戚刃用帶著手套的手接了,隨意的看了一眼後就問:“煙霞娛樂?霍岱是你什麼人?”
這小孩兒聞言態度更加恭順,幾乎就是弓腰賠笑著說:“是家裡的大伯,晚輩是五房霍嶺家的,趕巧年尾的假期,晚輩就幫家裡做些閒務,也是頭回出來幫襯,真是對不住叔叔們了!到底是沒啥經驗,您幾位看在晚輩頭回出來幫務的份上,請千萬擔待。”
呦,這就更加有意思了,一不小心就叔叔輩兒了?
江鴿子笑眯眯的聽戚刃跟這位用中州音兒來兒去的,聽他們哈拉半天,也沒見戚刃問問這小孩兒叫啥名兒。
他有些好奇,就問這小孩兒:“那邊是在拍什麼呢?”
小孩兒見他總算是說話,態度還很溫和,就心裡鬆了一口氣,語氣小心的回話道:“回叔叔話,那邊是我們公司在拍電視劇呢,這幾年不是流行古裝大本子的劇麼,不知道……《盛世風雲》叔叔看過麼?”
這個還真看過。
江鴿子眼睛一亮,笑眯眯的就說:“呦,還真看過,這是要出第五季了?家裡老頭老太太們可喜歡看了,原來是你們拍的啊?”
雖然江鴿子是個生臉,這位態度依舊不敢怠慢,他周詳的解釋道:“是!這是咱們博物院清波老先生的出的本子,葉江鶴導演的戲一貫的好。”說到這兒他小心翼翼的摸了個邊兒試探到:“叔叔們需要我為您介紹一下葉江鶴導演麼?”
瞧這機靈順杆兒爬的勁兒。
然而這個倒是不必了,江鴿子笑眯眯的拒絕:“不用了,知道雞蛋好吃就成了,難不成我們還得參觀一圈母雞去?得了,你們拍著,我們走了。”
說完他帶著戚刃他們倆離開,身後遠遠的那小孩兒還問呢:“叔叔這是哪邊去?天兒冷,我這裡有車子送您一程?”
戚刃好脾氣的扭臉拒絕:“不用了,你回吧!我們從萬華門宮裡去,也走不幾步路兒了,沒事兒,你們拍著吧。”
他們走了很遠,再回頭看,還能看到那個小孩兒在原地恭敬的站著。
其實中州這座古城,八百年獨自行走,它已然生出自己韻致,八百年平穩的國情,已經把這裡推出了獨特的人文文化及人文精神。
它的發育是跟地球京城完全不同,卻又類似的,雖然這兒有個討厭的老女人,卻也抵不住這座古城是美的,極美!
它更加的大氣,更加的傲氣,更加的精致,更加的有味兒!
其實江鴿子住在這裡第一天就發覺了,這裡的人矜持的要命,講究的要死。就連那隻傻燕兒,他到了中州也有自己的處事方式,這跟他在常輝的一切形態是不同的。
他們剛才不問那小孩兒的名字,那小孩兒就不冒然介紹自己。中州城的本地人講究,說話永遠不過分,還留有足夠的餘地,然而他們的傲氣,也是流通在骨頭血脈裡的。
就像江鴿子住下的第一天,便奇異的拿到了屬於自己的福利,也不知道對方怎麼打聽到他在六號院的。
他算作國外的親王,到了中州就可享受都市公共設施免費卡,醫療免費卡,配偶子女入學免費福利,還有能源使用補貼每月五十貫等等雜七雜八的補助。
這些玩意兒真心不多,卻十分貼心,沒有給江鴿子所謂的什麼國宴接待的體麵,然而也給了足夠的麵子。
送東西的官員耐心的解釋了,就是其它國的親王不做外事來中州玩兒或暫居,也是一樣的福利。
可這本帳算來算去,中州財政都不虧,就拿江鴿子來說,他帶著小二百人出來,光是他手下這些人,從交通到夥食到能源消耗,每天符合身份的花銷,就能彌補人家財政大筆的金額。
人家這生意怎麼算,那都不虧損的。
中州人賺的是巧錢兒,它還有句老話叫做,老猴兒立在山上,新猴兒滿舊城轉悠。
猴同豪,豪就是有錢兒人的意思。
老猴兒把城市裡的產業高價出租給新猴兒,他們就躲在山上臭講究了。
就像剛才那小孩兒,他就是老猴兒的後代,家業分薄了,也上不得山,就舍了麵子四處賣臉,憑本事賺假期的零花錢兒,然而並不丟人,往往胡同裡的真正主人偶爾見了,還會給幾分體麵,稱讚他有出息。
哦!按照中州的老風俗,晚輩兒都是小孩兒,自己家裡的小孩兒,旁人家的小孩兒。
那小孩兒家到了這一代,靠著家裡傳承的老宅子,就潤養出了個娛樂公司,可見中州的內城房價,已經高到了什麼程度。
這也算是個清白的轉型吧,沒有什麼看得起看不起的一說。畢竟九州普通階級已經慢慢養出了新的有錢階級,如果舊係不緊跟時代,活在中州城這日子還真是越來越難熬的。
那小孩兒一直看江鴿子他們身影消失了,才笑眯眯與有榮焉的回到導演那頭。
他年齡才十五六歲,卻喊那位五十多歲的老導演為老葉。
“我說老葉你這脾氣也該收斂一下了,你以為這是咱家裡的影棚呢,這可是內城的老胡同兒,你呀,哼!”
葉導演這會子也想明白了,他態度有些訕訕的過來,不願意認錯,眼睛溜達了一圈兒後,就對一邊站著的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丫鬟裝扮的姑娘喊:“孟靜兒!趕緊給咱少爺端茶來,看什麼呢?人早就走了,你啊!就甭做美夢了!”
許是這丫頭在這個群組裡地位不高,導演這麼一說,大家就轟然笑了起來。
那叫做孟靜兒的小丫鬟倒機靈,聽導演拿她拐話題,她就像得了某種體麵一般,喊了一聲特彆嬌嗔的噯之後,翻身就去一邊的茶水棚子下,親手給公司的少爺烹茶去了。
一邊擺弄那些看上去很貴的茶具,她還一邊大聲指派邊上人道:“我說你們幾個?大冷天的給九少爺支個屏風擋下寒氣兒啊?怎麼那麼沒眼色呢?”
許是看不慣吧。
邊上站著的一樣打扮的小姑娘,腳下一滑就到了孟靜兒身邊,一邊做出幫忙的樣兒,她還一邊唱起曲兒來了。
“……啦啦啦,啦啦啦,孟曉靜還錢,還有旁人最寶貴的處男,處男……處男……”
這位就像嘮叨緊箍咒一般,一直嘮叨到孟靜兒滿麵屈辱,眼含熱淚,手腳顫抖的捧著茶到了那九少爺身邊。
九少爺看她都要哭了,就一邊接過茶盞,沒有分毫尊重的笑著問:“怎麼?她們又唱那歌兒氣你了?”
孟靜兒一撇嘴,特彆委屈的抱怨到:“您看她們啊!老這樣,還……還亂給人家起外號,我要不是看我學姐的麵子,我才不來你們這組呢!!”
站在一邊的葉導演也是一笑,許是為了討好這位少爺,他就接話到:“嗨!你這不是改名字不叫孟曉靜了麼?對了,他們還給你起外號了?這可不像話,給你起的啥外號啊?看把我們丫頭氣的,這眼圈兒都紅了……”
這導演話音未落,周圍人同兩位主演都憋不住哄堂大笑起來。
在他們看來,這個音樂高校的小丫頭還真倒黴。
人家原來不是叫孟曉靜麼,就因為這幾年流行一首歌兒,她就怎麼都發展不好了。
想一下,甭管有著多麼好的一把好嗓兒,到了舞台上一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叫孟曉靜,那舞台下絕對是哄堂大笑。
然後甭管她演唱什麼曲兒,聽眾腦袋裡絕對洗腦一般,就隻有那首《孟曉靜還錢》的垂直洗腦曲兒。
沒辦法,孟曉靜到底被迫改了名叫孟靜兒,因名字耽誤了她歌壇的發展,為了生活,為了高昂的包裝費,還有在中州的生活費,交際等等費用。
她就隻能見天到各大劇組跑龍套,歌壇一時半會就甭想了。
然而娛樂圈就這麼大,大家都相互知根知底,這不,來了這邊劇組沒幾天,周圍人就給她起了個外號,叫做處男收割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