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走,回家。”家麗奮力拉她爸起來。
“你怎麼來了,”常勝問,“爸爸在工作。”
“在這工作什麼?”家麗扭頭瞪大老湯,“大老湯!乾嗎照我爸!”說著,上前一把奪了大老湯手中的電筒,反照回去,大老湯睜不開眼,用手擋。
二老湯也在,他道:“小姑娘,不要跟組織做對,你爸爸挪用公款,情況十分嚴重,我們是奉了局裡紀檢委的命在調查。”
家麗腦子轉得快,“說出來也不覺得好笑,外貿局的事,要跑到三倉庫來調查,信不信我給你抖摟出去,讓三街四鄰都評評理。讓你們領導也知道知道你是怎麼調查的。”
二老湯著急,隨手操起牆邊鏟糧食的木鏟子就要打。
常勝本能地擋在女兒前頭。隻聽到庫門口一聲喊:“二叔!”
刹那寂靜。二老湯用電筒照。為民顯形了。
“小兔崽子!你跑來乾嗎?!”大老湯震怒。
湯為民立在門口,手足無措,言語支吾,他必須馬上想出對策。“這個……爸……二叔……爸,媽讓我喊你回家吃飯。”
理由合理。大老湯的怒火平息了些。
“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二老湯問。
為民答:“我媽跟我說的。”
沒人發作。看來蒙對了。
天不早了,大老湯確實有點餓,一屋子糧食,能看不能吃。他向常勝宣布,“何常勝同誌,關於挪用公款的調查,明天工作後繼續,希望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市委監委已經明確表示,在社會主義運動中,不能大搞請客送禮、揮霍浪費、投機取巧、損公肥私。何況你還不是黨員。”
常勝知道申辯無效,一說又沒完沒了,應付了幾句。散場。三倉庫門口。常勝和家麗並排走著。
常勝說:“下次不要這麼魯莽。”
“這不叫魯莽,這叫敢闖敢拚鬨革命。”
“大人的事你不懂。”
“我馬上也是大人了。而且我也不需要懂,我隻知道我爸得回家,得吃飯,他無辜,他是為社會主義奉獻的好人。”家麗一口氣說下來,不容置疑。
常勝心窩子暖,說不出話。
前頭,湯家三個人在商量怎麼騎車回去。最後決定,湯老二騎車,為民坐在前頭橫梁上,大老湯坐後座。
為民先坐好。湯老二招呼了一聲,車輪滾起來。大老湯要上活的,在後頭追,嚷嚷著慢點,湯老二稍微捏了捏閘,大老湯一躍而起,屁股重重墩在車後座上,車把頭被震得瞬間失去方向,湯老二掌控不住,連人帶車橫摔在地上。
家麗和常勝在後麵望著,拚命控製笑聲。常勝打手勢,讓換一條路走。家麗小聲唾道:“瘌蛤蟆剝皮不閉眼——還想蹦躂幾下。”
到家,常勝悶不做聲,吃飯。家麗卻搶著把一晚上的“曆險記”跟老太太說了。
老太太聽了皺眉,“唉,這世仇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解開。”
“媽,你放心,腳正的還怕那鞋歪?他們給我編派的幾條,我一樣也沒做,說來說去,我不承認不就行了。”常勝認死理,“下次彆讓家麗去了,對孩子不好。”
家麗搶白:“我不去,指不定幾點回來呢,沒準就回不來了。還有,我不是孩子我是大人,是這個家頂門立戶的長女、大姐、革命的一代。”何家麗忽然豪氣衝天。
老太太好奇,問家麗怎麼摸到那兒的。家麗支支吾吾語焉不詳。常勝說她是跟湯家老大一起過去的。
“你找他的?”老太太提審孫女。
“路上遇到的,他剛好有自行車,我急著找我爸,一拍即合。”家麗說實話。
“那巧了。”
家麗扶住老太太的胳膊,“阿奶,你怎麼老關心一些邊邊角角雞毛蒜皮的事情,我拿電筒照大老湯你都沒看見,他那個臉,跟蛤蟆差不多,整個一個照妖鏡,把妖給照出來了,我以前就跟湯為民說,他很可能不是他爸生,眼睛嘴巴鼻子耳朵,就連鼻孔都不一樣,你猜他說什麼,他說腳趾頭是一樣的,我說湯為民,如果以後你丟了,你們家人可以拿腳趾頭做尋人啟事,拿腳趾頭認親,可惜沒人扒了你的鞋子看,哈哈!”
“何家麗!”老太太著急上火,少有的發了脾氣,“胡扯八挒!哪有一點女孩樣!”
常勝也覺得媽媽失常,又要保護女兒,他和家麗的革命友誼剛剛建立。他勸道:“媽,還有沒有稀飯,再來點。”
“我去盛。”家麗接過爸爸的碗,逃離奶奶的視線。避風頭。
老太太坐在板凳上,手拍大腿,歎氣:“冤家宜解不宜結,這都多少年過去了,這個疙瘩還解不開怎麼算事?大老湯找你,擺明了是公報私仇,他這口氣出不了,到什麼時候你都沒好日子過。官大半級壓死人,縣官不如現管,他不是也調外貿局了嗎?冤家路窄,窄路難行,不好不好,還是得往了寬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