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文終於迸發,“武繼寧不是湯為民!他也沒丟一隻腳!他比你任性,他不會認輸,也不會接受自己不接受的任何東西!”
“你胡說!”何家藝哭著跑出去。老太太被驚喜,問怎麼回事。家文說沒事,老三去上廁所。
天很冷,十二月了。家藝衝到河邊,頭發沒全乾。一會,發硬,似乎有結冰的跡象。家藝哭了一會,沒人理,河水黑黝黝地,泛光。一個人哭也沒什麼意思。哭累了,再站一會,感覺到冷了。家藝一轉身,右側有個影子,她嚇得頓時大叫,那影子跟著也叫起來,跟著地下滾了許多黑不溜丟的小塊塊。
定睛看,是個人。月光照下來,一切顯影。是個男人。確切的說,是介於男人和男孩之間的一種人。高高的個子,窄窄的臉。瘦得很。
借著憤怒,家藝竟然忘記了怕,進而怒吼,“你要死啊!”
那人有點委屈地,“大半夜的,你站在乾嗎,我當你是……鬼。”
悲傷丟身後,家藝大聲,“大半夜大冷天,你也在這閒逛麼?”低頭看地上,是煤塊,家藝恍然大悟,指著他,“喔——我知道了,你是偷煤的,偷煤賊!來人呐,抓賊啦!”
半夜遇“賊”,應保命為主,迅速撤退,可家藝今夜肝氣鬱結,正愁沒處釋放,所以失去理智,不管不顧大鬨一場。
河岸沒人,隻有幾處還沒拆的棚子,立在土壩子上,像守望者。那“賊”一把上來捂住家藝的嘴。
家藝掙紮得更厲害,指縫間,她的聲音又竄出來,“救命啊!殺人啦!”
那“賊”著急,哀求似的,嗓子下了狠勁,“彆出聲!我們家真缺煤!我弟弟都快凍死了!我哥手上都是凍瘡!我手上也是,不信你摸摸。”那“賊”撒開手,把手伸過去。家藝不吵了,摸摸,果然,一根根手指腫得跟胡蘿卜似的,在月光下顯得粗粗笨笨。“實在沒辦法。”賊還在訴苦。
家藝動了惻隱之心,但嘴上仍舊犀利,“那……那你也不能半夜裝鬼……裝鬼嚇人。”
“田家庵電廠的拉煤車晚上才走。”那“賊”據實相告。
“走開!”家藝吼。這喊聲,鬼都能嚇走。那“賊”迅速收拾地上的煤塊,一起身抬頭,看到家藝頭發上的冰淩。
“你的頭發……”這“造型”,連賊都有些擔心。
“不用你管!”家藝做冰之女王,矗立在冷風中。誓要用冷風與冰雪,澆熄她心中愛情的火焰。
那“賊”不管她,拎著炭筐子,灰溜溜走了,剛走出幾步,又回頭。他不放心。於是脫下那一層薄襖子,折回頭,給家藝披上。
家藝驚詫,沒拒絕。冷是真冷。這是她需要的。她看著他,雙目炯炯,似探照燈。
“待就夠了就回去吧,要生病的。”那賊冷得搓手。家藝不說話。那賊隻好走了。
“站住!”家藝朝他的背影喊。
“唔?”“賊”緊急刹車。
“你叫什麼名字?”家藝問。
“乾嗎,要去派出所舉報我?”“賊”還有點幽默感。
“廢什麼話!”家藝氣場十足,“問你你就說。”
“歐陽寶。”
“什麼?”
“歐陽——寶。”賊人強調,“姓歐陽,寶蓋頭下麵放個玉的寶。”
“還算識字嘛。”家藝揶揄。
歐陽寶摸後腦勺。
“哪個學校的?”家藝查戶口。
“七中,”歐陽寶說,“我知道你也是七中的,天黑,差點沒人認出來。”
“你認識我?”
“何家藝,七中的何家藝,有名。”
不知為何,家藝聽了挺舒坦。
“去吧。”家藝打發他。
那賊也不多說,隻叮囑了一句彆著涼,轉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河水依舊。有了這個插曲,家藝的憤怒似乎平息了些。火山暫時不爆發。又站了一會,她便回家睡覺去了。
她打算改天去還家具錢的時候,跟武繼寧說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