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真的一心向死,人總會忍不住握住那隻手。”
太宰治歎了口氣。
“哪怕失去了,至少你也是曾被拉上來過的。”
太宰治抬起頭來,原本空洞的眼睛像是打破了層層厚冰,爆發出了內裡炙熱的溫度。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同,我無法與你感同身受,更彆說理解你。”
“但是,我能看出來,你不是真的想死,你是在求救吧。”
“救救我。”
“您不停地在呐喊著。”
“救救我。”
雅子垂下了頭。
“但是——”太宰治的聲音冷了下來。
“說到底,雅子小姐究竟愛不愛您的丈夫呢?”
“唉?”雅子呆愣地發出了無意義的音節,瞳孔睜大。
“我無法察覺到雅子小姐您對丈夫的愛意。”
“你在說什麼?毫無疑問,我愛著那個人。”雅子有點激動地喊道。
“因為他把你拉出了深淵,因為他愛著你,因為他使你擺脫了孤獨?”
外麵的雨越發大了,滴滴答答地掉落在木板上,發出了越發大的聲音。但太宰治的聲音在這個室內卻仿佛掩蓋了那些雨聲,如雷鳴般響徹在雅子的耳邊。
雅子發抖起來。
她究竟愛不愛拓人呢?還是說她隻是深陷於旋渦中,把拓人一同拉入了深淵卻渴望他能拯救自己。
轟隆。
黑暗的天空被雷光所照亮,太宰治的臉在閃光中被分成明暗兩麵,他的眼睛如利劍一般刺穿了雅子的心。
“你愛著的不是你的丈夫。”
“閉嘴!”
“你愛著的隻是被拉出深淵的自己。”
“閉嘴啊!!”
“你愛著的隻是被愛著的你自己。”
“我都讓你閉嘴了!!!”
雅子大口喘息著,渾身發抖了起來。
太宰治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眼神似冷漠似憐憫。
“你的丈夫拓人已經察覺到了吧,但即使如此他也愛著你。”
“雅子。”太宰治歎了口氣,伸出手憐愛似的撫摸著著雅子的臉頰,將她淩亂的黑發往後順了一點。
“愛會使人變得懦弱,但也會使人變得更加堅強。”
“不要憐憫自己,若是自憐自卑,人生便是一場永無終結的惡夢。”太宰治的表情顯得嚴肅,他黑色的眼睛靜靜地凝視著雅子。
“囚禁住你的不是彆人,正是你自己的心。”
雅子顫抖著嘴唇,無神的雙眸倒映出黑發男人的臉。
“但我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這份疼痛怎樣都無法抹去。”
太宰治露出了笑容,他擁抱住了雅子。
“啊啊,我也是。無論怎麼樣都好痛苦,愛著這個世界,卻無法呼吸了,好想從這個無氧的世界脫離。”
“但是啊,雅子。回想起吧,回想起你丈夫死前最後說的話吧。”
拓人在死前究竟說了什麼呢?
“...好好活下去?”
在臨死前,曾經掙紮著不想死亡的那個人,握住站在病床前的雅子的手,用那樣溫柔包容的眼神輕聲說道。
“不管怎麼樣,好好活下去,雅子。”
為什麼會忘記呢?
怎麼能忘記呢?
明明是那麼重要的話語。
啪嗒。
啪嗒。
啪嗒。
淚水順著雅子蒼白的臉頰滑落,她睜著溢滿淚水的雙眼,像是要極力確認自己的心情一般說出口,心中在竭嘶底裡的呐喊。
“我想活下去。”
雅子發出了哽咽聲,但她依舊仿佛呆住了一般望著太宰治。
“我想活下去。”
她跪倒在地上,望著太宰治的模樣仿佛望著神祗一般,她將太宰治的手搭在自己的頭上,自己則是雙手合十,說道。
“我想活下去。”
太宰治發出了歎息聲。
為什麼一直沒察覺到呢?一直在求救的自己,在臨死前也希望能夠救她的拓人。
但能拯救自己的隻有自己,
在說完自己的心意後,雅子感覺自己內心上的枷鎖破碎了,之前積累的疲憊一下子襲上來,雅子不由自主地倒下去。被人輕柔放到榻榻米上時,雅子模糊的視線倒映出了那個黑發男人的身影。
那你呢?你又是怎麼想的?
孤獨而溫柔的人啊,你究竟還要死多少次,究竟要怎樣才能得到屬於自己的答案呢。
雅子費力地想要伸出手喊住太宰治,但最終還是抵不住黑暗的襲擊,沉沉地睡了過去。
當雅子再次醒來的時候,陽光從外麵照射進來,她有點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跌跌撞撞地起來出去尋找黑發男人的身影。
但太宰治已經不見了,就好像昨天隻是個美好的夢境般,他作為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的兔子先生也需要離開了。
雅子有點惆悵地坐在地上。
“喵~”突然,一聲貓叫驚醒了雅子。
她轉過頭去,黑貓站在外麵,遙遙地看著她。
“...貓?”雅子驚訝地喊道。
黑貓仿佛知道在喊他那樣走過來蹭了蹭雅子的手。
雅子摸了摸貓,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說起來,那個人就很喜歡貓啊。”
貓咪睜著琥珀色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在雅子忍不住產生了想要養的心情後,對方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雅子沉默了一會兒,垂下眼眸,忍不住露出了恬靜的笑容。
“分彆果然是很痛苦的事情啊。但是,相遇也是非常美好的事情。”
她抬起頭來,望向了外麵的太陽。
“那麼,加油吧,為了明天可能存在的美好事物。”
“雅子姐,你醒了嗎?預定的客人快要到了,溫泉旅館要開門了!”外麵傳來了樹人的呼喊。
“來了!”雅子這麼喊道,起身走向了灑滿陽光的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