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的確是非常喜歡聞梁這個同學的。
小陳邵還沒現在的陳邵這麼有個性,那時候就由著自己的喜好,天天跟在聞梁屁股後頭,也不管聞梁從來就沒把他當朋友過,像個小尾巴似的跟的不亦樂乎。
聞梁的性格雖然在同齡同學中沒交到什麼朋友過,但卻很討老師喜歡。
一來聞家那幾年在聞懷遠手裡發展迅猛,這樣的貴族私立學校老師自然不敢怠慢,二來聞梁天生聰明,學習成績一直不錯。
陳喋沒料到陳邵會給她講這些,問:“那那張照片呢,衣服這麼臟,你們打架去了?”
“差不多,那是我倆頭一回打架。”
“跟誰打?”
陳邵沒有馬上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說:“你不知道,小學三年級,我倆都是十歲,但那時候,聞梁母親剛去世。”
陳喋愣住了,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來。
她知道聞梁母親挺年輕的時候去世了,也知道跟他那個父親有點關係,可她從來沒問過。
她當時被聞梁帶回家後有一陣都覺得自己是生在彆人家屋簷下的,對這些事即便有所耳聞但也沒資格去問聞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後來時間一長,她不知是覺得提這事不開心,還是因為沒了好奇心,也從來沒主動問過聞梁。
“那在當時的堰城是個挺大的事兒,聞家在聞懷遠手裡起家,那段時間因為一個跨國項目風頭正盛,很多人都關注著,他母親就是那時候去世的,服藥自殺,就在家裡,這樣一件事轟動全城。”陳邵偏頭看了她一眼,“大概能想象,聞梁會受到大家怎樣異樣的目光。”
陳喋忽然覺得手心發涼。
她沒法想象這麼驕傲的聞梁,該如何去接受大家或許同情或許幸災樂禍的打量,也沒想想象,聞梁那時候那麼小,該如何去接受母親就死在自己家裡
“你知道,貴族私立學校,裡麵都是家境不錯的小孩,有些人被家裡人寵慣了,也有人父母和聞家是競爭敵對,有些小孩耳濡目染下就對聞梁有一陣天生的敵意。”
“你看到的那張照片,那天早上有人跑到聞梁麵前來嘲笑他,小孩子那種最簡單直白的話,大意就是笑他沒有媽媽之類,聞梁什麼都沒說,直接就把人打了。”
陳邵停頓了下,似乎是覺得丟臉,喉結滑動了下,說:“然後我就跟他一塊兒把人打了。”
“……”
陳喋還沒能馬上消化這些信息。
她從來沒去細想過聞梁小時候會因為母親去世這件事還受到另外本不應該受到的傷害。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低聲問:“所以,那張照片,是你們一起打了人之後被罰站了?”
“嗯,他這瘋子打人跟不要命似的,把那孫子牙都給打掉了,好在那時候還沒換牙,不然不得小學就鑲假牙了?”
陳喋沒心情顧及他的笑話,眉間緊蹙,心跳也不知怎麼加快,仿佛是親眼目睹那十幾年前的事似的。
“當時其實挺多人猜,他會不會因為這個事從此一蹶不振的,這樣的事也不少見,因為一些事變得頹廢放縱,然後就也不上學了,結交些混混流子。”
“然後呢?”
“沒然後了,他還是老樣子,隻不過身上的氣焰鋒芒更大,他當時其實也不會主動去招惹彆人,隻不過在學校裡被動的打了幾次架,後來漸漸的大家也都怕他了。”
陳喋忽然看到陳邵脖子的疤。
之前兩人初識時,陳邵就指著自己脖子上的疤跟她說這就是聞梁乾的。
可如今聽來,他們倆應該成為朋友才是,但現在顯然不是。
她抬手指了指:“那你的疤呢?”
陳邵一頓,輕嗤一聲:“這是之後的事了,都大學畢業了。”
說著他又悠悠朝陳喋睇了眼,“因為你。”
陳喋愣了下:“什麼。”
“你前男友為了你把你親哥脖子剌開了。”陳邵淡聲。
陳邵並沒有和聞梁成為朋友過,他起初的確對聞梁充滿好奇,做了一陣小尾巴還替他打了一架後,聞梁依舊沒有什麼反應。
畢竟陳邵也是個被寵大的少爺,沒那麼多的耐心去應付這樣一個人,到後來漸漸也就沒了什麼多餘的聯係。
至於這個疤,說來也是運氣不好。
陳邵和聞梁長大後身邊的一幫朋友都是兩個不同的圈子,但聞梁實在是個奇人,他帶了個陌生女生回家的事也會被他們拿出來議論。
當時是在射箭館,陳邵身邊那一幫朋友其中一個偶然間看到了陳喋的樣子,於是眾人嘴裡不乾不淨的調侃著什麼。
其實沒有什麼惡意,不會也不敢真付諸行動,陳邵那時候就知道陳喋的真實身份,可也就站在一旁漫不經心的聽著朋友們說話。
他們沒注意到聞梁是什麼時候走進來的。
聽到他們說的那些話,他看上去也沒什麼情緒,隻是抬手舉起箭,對準,拉弓。
後來是陳邵最先注意到,聞梁瞄準的不是他,而是另一個正在說話的朋友,陳邵下意識就把人拽過來。
卻不了被那支箭劃傷了脖子。
射箭館的箭都做過特殊的處理,雖不至於致死,但那個距離下的確能傷人,陳邵脖子當即被隔開了一道口子。
可陳邵並不打算把自己這麼丟臉的事兒講出來。
司機把車開到小區門口。
陳喋臨下車前問他:“你為什麼要跟我講這些。”
陳邵說:“因為你哥我人美心善。”
“……”
陳喋不再有興趣理他了。
淡淡道了聲謝後就下車,車門剛一甩上,朱奇聰又打電話過來。
他從不會沒事主動給陳喋打電話。
她心頭忽然騰起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她接起電話,發不出聲音。
朱奇聰說:“陳小姐,老聞董在剛才搶救無效,去世了。”
初春的夜晚依舊寒意陣陣,冷風順著褲腿往上爬,最後一朵早春的梅花也被風刮落在泥濘的泥土上。
陳喋拿著手機的手緩緩垂下來。
她在初始幾秒大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辦,尤其是聽完陳邵口中的聞梁童年的故事。
最後還是陳邵注意到她表情不對,把車窗拉下來,探頭問了句:“怎麼了?”
陳喋不知道該怎麼說,隻怔愣著扭頭看向陳邵。
她睫毛一顫,忽然眼淚就落下來。
這哭的莫名其妙又突然,饒是陳邵也被嚇了跳,最後拉開車門再次把人扯上車,跟司機說:“去堰城醫院。”
***
陳喋都被自己這眼淚嚇到了,胡亂抬手抹了抹。
陳邵嘖了聲,很不耐煩的樣子,扯了張紙遞給她:“你到底在哭什麼玩意兒?”
“謝謝。”陳喋接過紙輕輕壓了壓眼睛。
“你這哭的,我還以為出事的是聞梁。”
陳喋直接抬手朝他手臂上打了一拳,啪一聲響,還瞪他:“你會不會說話。”
陳邵哼笑一聲:“我是真不明白,聞懷遠去世跟你有什麼關係,聞梁說不定都不會掉一滴眼淚你就在這哭。”
陳喋也搞不懂自己怎麼一下子就掉眼淚了。
她也沒心思再去搞懂了,司機一路疾馳,終於在十分鐘後開到了堰城醫院。
陳喋又跟陳邵道了聲謝,急匆匆跑進醫院,邊跑邊戴上口罩和帽子。
她沒敢坐電梯,打開樓梯間的門一路狂奔衝上去。
她也說不清道不明這是為什麼,就是想快點看到聞梁。
現在她對自己有了信心,想著也許現在聞梁見到她可以稍微開心點。
一下子跑上六樓,陳喋上氣不接下氣,在這樣的天氣裡還跑出了一層汗,手心裡也是汗,可卻是涼的。
一推開樓梯間門跑出來就撞上一個人。
朱奇聰忙扶住她,看清陳喋的臉後也不由一愣:“陳小姐?”
與此同時,前麵站著的傅挽梅和聞乾也尋聲扭頭看過來,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同樣聞家的親戚以及公司股東們。
都齊刷刷的朝她看過來。
傅挽梅皺起眉,她臉上也掛著眼淚,可一身打扮過於雍容華貴,卻反而看著有種說不上來的刻薄。
她看了陳喋一會兒,正要開口趕人,身後電梯叮一聲打開。
陳邵走出來,徑直到陳喋身邊,抬手往她背上輕輕托了把。
陳喋不自覺挺直了腰板。
陳邵頷首微笑,看向傅挽梅:“聞太太,節哀。”
五個字堵上了傅挽梅的嘴。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