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電影,兩人又在當地的商場上吃了個飯。
聞梁看陳喋實在對回去那個地方緊張的很,便索性改了航班先回堰城,打算過兩天再去。
這兩天陳喋也過的膽戰心驚,再逃也逃不掉。
她不是不想回去看看,而是單純的不敢,若是真如薑現所說,她這麼多年來一些念念不忘的疙瘩也許就能消退不少,可也許隻是更深一層的失望。
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這句話的確是真理。
過完兩天,陳喋中午去完健身房,回來便惴惴不安的開始收拾行李。
聞梁說是去旅行的,先預計去個五天。
陳喋坐在客廳地上的軟墊上,腳邊是敞著的行李箱,她慢吞吞的把衣服一件件放進去。
再次出現想臨陣逃脫的情緒的時候,聞梁打電話過來。
“喂?”陳喋接起來。
聞梁:“在整行李了嗎?”
“嗯,剛整。”
“我這兒突然有個事要處理,明天可能沒時間陪你去了,後天再跟你一塊兒去行嗎?”聞梁問。
陳喋一頓,還莫名鬆了口氣:“沒事,你先把你的事處理完,不急。”
聞梁笑了笑:“一天就夠了。”
***
陳喋這口氣並沒有鬆太久,聞梁說話算話,的確一天就把事兒處理完了。
周五一早,兩人提著兩個行李箱出發。
陳喋從前生活的那個小鎮叫做蕪溪,以前是地地道道的魚米之鄉,如今也發展起了旅遊業,鄰鎮也是這兩年才新修建的機場。
兩人在那個機場落地。
陳喋容易被人認出來,打的也不合適,聞梁便提前租了輛車方便出行,自己導航往蕪溪開去。
陳喋看著車窗外。
蕪溪的變化很大,跟她七年前的記憶已經大不相同。
有了許多高樓大廈的建築,但也有不少重新修繕裝修布置過的民房,外牆畫著可愛的圖案,應該是用作民宿。
聞梁車越往前開,周邊的景色對陳喋來說就越來越熟悉。
右側是一條小河,依舊很清澈,上麵飄著荷葉,當時他們幾個小朋友放學後還會去那兒摘菱角吃,咬一口,味道清甜中還帶著一點極淡的苦味。
而左側,就是居民樓了。
陳喋遠遠就看見那最熟悉的一幢,就在一個公交車站牌對麵,的確如薑現所說,翻新了,看著比陳喋離家時還要新一些。
她心跳忽然快了,沒跟聞梁說那就是她從前住的家。
汽車很快穿梭而過,看不見那幢房子了。
聞梁直接開車到之前預定的酒店,辦理好入住,一手一個行李箱上樓。
這兒的酒店也不是什麼星級酒店,聞梁辦了這最好的一個套房,兩臥一廳,刷卡進屋,入眼算不上奢華,隻能稱上一個“乾淨”。
聞梁把行李箱放到一邊,進浴室洗了把手出來。
“蕪溪有什麼景點嗎?”聞梁把她拉到身邊坐下。
“……不知道。”陳喋這幾天一直都緊張著萬一真見到養父母的事,都忘了她也是帶聞梁來旅遊的,忙拿出手機點開搜索軟件,“我小時候感覺好像沒什麼景點。”
陳喋在搜索框裡輸入:蕪溪旅遊攻略。
跳出來好幾個景點。
什麼遊樂場、水族館、動物園的,看介紹還挺厲害的,可再仔細一看那些地方明明就是陳喋小學時學校一塊兒組織去春遊的地點。
非常普通,居然還能算上個景點。
她往下劃,看準一個:“要不就去南騫老街吧,還挺多小吃的。”
“行。”聞梁壓根不介意去哪。
“不過得晚上去,白天那兒人太多了。”
“好,那你先休息會兒。”
***
兩人在酒店休息片刻。
聞梁工作也很忙,這次跟陳喋出來是前幾天才臨時決定的,有些工作沒法提前處理交代好,便拿出電腦在酒店客廳內開始辦公。
陳喋安安靜靜的看著他忙碌了好一會兒,才實在忍不住挪到他旁邊,有點兒不好意思:“你昨天是不是還有很多工作沒處理完啊。”
聞梁敲鍵盤的手一頓:“沒,這些我馬上就弄好了。”
陳喋看著他屏幕一堆數據:“你要是忙我們晚上就彆出門了。”
“專門來這住酒店的啊。”聞梁笑了笑,捏著她的手,“是不是覺得無聊了?”
“沒有。”陳喋不打擾他,“你繼續吧,我去看看新劇本。”
到傍晚,天色漸漸暗下來,聞梁終於合上電腦。
陳喋戴了頂寬簷帽,能擋住半張臉,和聞梁一塊兒出門。
南騫老街離酒店不遠,他們沒開車,步行過去。
蕪溪緯度低,這個月份天氣已經挺溫暖的了,陳喋穿了條半袖的白裙子,而聞梁則是白衣黑褲。
兩人相貌出眾,很快就引得當地的路人側目看,害的陳喋一路上連頭都沒敢抬,還好這兒晚上路邊照明不是太好,光線昏暗,不然有些看過聞梁網上照片的人可能都能認出他來。
“去河邊走。”
陳喋推了推他,一塊兒走下台階。
晚風帶著濕潤的水汽吹拂過來。
河邊小路沒什麼人,隻有拿著手電筒坐在一旁釣魚的老大爺,陳喋總算能暫時把頭抬起來了。
遠遠就看見前邊兒一個豎起的石墩牌匾,寫著“南騫老街”四個字。
南騫老街平日裡隻有當地的小孩兒和遊客會來,四月份的周五晚上,還沒到旅遊旺季,南騫老街人並不多。
不過這些年蕪溪發展旅遊業的確把這條街周圍打掃的乾乾淨淨,街道兩側是很具年代感的老房子,還有搭了戲台的地方。
“我小時候很喜歡吃這邊的米糕。”
陳喋說著,拉著聞梁走到一個米糕鋪前。
老板娘很熱情,說話間還帶著當地的鄉音:“來點兒什麼,有好幾種口味,可以都買點試試,米糕可是我們這的特色。”
陳喋壓著帽簷要了一個原味、一個鹹蛋黃,還有一個蔓越莓的米糕。
老板娘給她們打包好,還加送了一個紅棗米糕,遞給聞梁:“祝你們早生貴子啊。”
陳喋一愣,歪著腦袋看了眼聞梁。
他倒是神色自若,付了錢接過袋子,還難得笑著對人說了聲:“謝謝。”
陳喋:“……”
兩人又去旁邊的鋪子裡買了杯酸梅湯和一份果盤,便拎著到溪邊的木質長椅旁坐下來。
米糕吃著是甜的,聞梁不是很愛吃甜食,拿了個原味咬了口,側頭看一旁的陳喋。
她拿著一個蔓越莓的米糕,蔥白的手指把上麵粘著的蔓越莓撕下來放進嘴裡,再咬一口米糕,周圍不小心印上一圈淡淡的口紅。
聞梁漸漸看著出神,仿佛是穿越時空看到了從前在蕪溪生活著的陳喋。
小姑娘一個人坐在河邊,捧著甜膩膩的米糕小口小口吃著。
她原來過的是這樣的生活。
***
兩人又在南騫老街逛了一會兒才離開,同樣是步行回去,邊走邊聊。
這兒的人夜生活普遍少,晚上八點半就已經安靜下來,小巷轉角的路燈下還有些老人聚在一塊兒嗑著瓜子聊天。
陳喋像個把頭埋在沙地裡的鴕鳥,一直不敢回憶這邊的事,可如今跟著聞梁出來走了一遭,便覺得好像也沒什麼好怕的。
不過是,一個從前生活過一段時間的地方而已。
她聲音不響,卻絮絮叨叨的,跟聞梁說自己從前的一件件小事,記憶也因此複蘇。
走了許久,聞梁才問:“要不要現在回去看看?”
陳喋抬起頭。
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那公交車站牌前,她往左邊看去,便是那幢熟悉的房子。
她腳尖動了動,靜靜看了那房子一會兒,才抬起手,指著說:“這裡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聞梁順著她手指看過去,無聲的牽住她的手,攥在手心,聲音很緩:“過去嗎?”
“現在都好晚了。”陳喋又開始找借口,“可能都睡了,明天再來吧。”
“燈還亮著呢。”聞梁抬了下下巴,示意二樓亮起的燈。
陳喋抿著唇沒說話。
聞梁便也不勉強,很耐心的牽起她的手:“那就明天再來。”
陳喋跟著他往前走了兩步,才低著頭小聲解釋說:“我就是,覺得這樣進去很奇怪,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怪怪的,人家可能也不想看到我,聽薑現哥說,他們後來還有了個兒子,太打擾了。”
聞梁淡淡“嗯”了聲,捏了捏她手心。
可又往前走了沒幾步,身後輕拂過來一陣風,帶著她原以為忘記卻依舊熟悉的聲音,很輕,發著顫:“陳喋。”
她回頭。
來之前,她預想了許多種重逢時的場景,但卻沒想到會是如今這樣的。
王棉手裡提著垃圾桶,大概是廚房的垃圾桶,菜漬湯油一滴滴淌下來,她站在不遠處,路燈打在她臉上,她有些駝背,棉麻質地的襯衣袖口上戴著淺藍碎花的袖套。
陳喋黑睫輕輕顫動,抬眼看向她的臉。
她老了很多,眼角皺紋法令紋很深,頭發隨地低低盤著,脖子上幾綹碎發,陳喋看到她的眼睛慢慢聚起一汪水,再一顫,眼淚砸下來。
那一顆眼淚卻像是砸在陳喋的心尖,把她心底那個積藏已久的硬塊浸潤得柔軟了些,也光滑了些。
聞梁鬆開了她的手。
陳喋一頓,仰頭看他。
他低聲說:“你自己決定,過去還是回酒店。”
陳喋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然後把頭頂的寬簷帽摘了,看向王棉。
岸堤的楊柳發出綠蔥蔥的嫩芽,柳絮飄著。
王棉踉踉蹌蹌走過來,手臂抬了下,又很快放下了。
現在這場景,她和陳喋站在一塊兒都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論誰看了都不會相信陳喋從前是她撫養長大的。
她實在太光鮮亮麗了,即便身上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白色連衣裙,可卻依舊讓王棉不敢觸碰,不敢靠近。
她有點局促,尷尬的笑了下,擦了擦圍裙:“我手臟。”
陳喋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她看出來了剛才王棉是想要抱她,但陳喋依舊不知道該怎麼朝她張開雙臂。
甚至於,她連現在該怎麼叫她都不知道。
叫媽,她說不出口。
叫阿姨,似乎也太不合適。
最後隻好“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