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兩端頓時騰起了一股黑灰色的濃煙,一前一後兩聲巨響讓望樓的地板都輕微震顫起來。轟鳴聲過後,城牆下方傳來了一陣歡呼,顯然先於敵人出手對士氣來說是個不小的提升。
不過威利恩心裡明白首輪射擊也僅此而已了。
果然,數息之後,田地中騰起了兩團泥花,不僅沒有一發砸中敵人,跟先前操練時預設的落點都偏差不小。炮彈落地後接著彈起,向前翻滾了一小段距離,在泥濘的戰場裡犁出了一道三丈長的淺溝。
今天並不是一個無風日,這意味著巨石炮需要更多的試射才能命中目標。
他十分清楚,金穗城花費巨資建造出來的大炮和羅蘭所使用的長管炮相差甚遠,甚至比火槍之間的差距還要大。
最明顯的一點便是,巨石炮無法自由移動。
為了防止炮身爆炸,工匠們幾乎融掉了城市裡所有的青銅器皿,就連鐘塔上的古鐘都沒放過。經多番實驗製造出來的成品足以壓垮任何馬車,膛壁約莫一臂厚,隻能架設在專門砌築的炮樓上,俯仰角和朝向皆由絞索控製,每次射擊至少需要一刻鐘來裝填。
另外它發射的球型炮彈由花崗石打磨而成,無法像羅蘭轟擊王都時那般產生劇烈的爆炸。威利恩也嘗試過能包裹雪粉的空心炮彈,但使用起來極不穩定不說,產量也因鐵質外殼而變得十分低下——他一直想不明白,羅蘭究竟是從哪裡弄到那麼多原料的。
因此從一開始,公爵的防守策略便是儘可能限製對方的火炮發揮。
隻要迫使敵人接近城池作戰,那麼他的巨石炮總有砸到對手頭上的一刻。
經過一輪射擊後,羅蘭的軍隊出乎意料地中止了前進,似乎被這意外的攻擊所震懾,竟開始向後撤退,距離炮彈落點近百步時才停頓下來。
“他們這是在做什麼?”格琳娜疑惑地問。
威利恩舉起瞭望鏡,注意到那百來號人已褪下身上背負的器具,原地挖起土來——乍看上去,他們像是打算在田地裡清理出一塊平地。
“大概是害怕了,想要調整隊伍,打一場持久戰吧,”一名同在望樓上觀戰的子爵撫掌道,“聽說羅蘭溫布頓完全拋棄了騎士,軍隊裡全是一群沒多少見識的鄉野村夫,之前靠著優質火器一路取勝,基本沒遇到過什麼挫折。現在需要頂著我們的進攻奪取城牆,心裡也頗為猶豫吧。這一招化土為泥乾得真是漂亮啊,大人。”
“但我們的收入和扈從也少了很多,”另一人皺眉道,“今年邪月逃走了不少領民,一半作坊都已荒廢,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同羅蘭溫布頓和談比較好。”
“沒有對等的條件,哪來和談的基礎,怎麼樣也得贏下一場再說。”
“都給我閉嘴,”威利恩不悅道,“我絕對不會向弑王者投降,如果你們寧願舍棄貴族的身份也要背叛提費科陛下,我會先把你們塞進地窖裡,和那堆暴亂之人做伴。”
現場頓時失了聲音。
為了準備這場防禦戰,金穗城的確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不僅從商貿中心變成了一座要塞,他還做出了一些最初不願意去做的無奈之舉。但在公爵眼中,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果四王子一開始便是拉攏貴族來控製灰堡,那麼他早該失敗了,可對方偏偏選擇了一條大逆不道之路,那就是妄圖推翻整個貴族體係,將權力統統攘入懷中。
隻要他能在這裡挫敗羅蘭的進攻,其他人便會一改之前的心態,轉而支持他繼續執掌東境,灰堡也會湧現出更多反對者——可以說,他既是為了提費科陛下對抗羅蘭,亦是為了維護傳統的貴族體係而戰。
“大人,巨石炮裝填完畢!”一名侍從彙報道。
“要繼續射擊嗎?”格琳娜問。
“不,再等等……除非加裝雪粉,否則我們很難打到那個位置。”威利恩搖搖頭,他有些後悔那麼快下令射擊了,本想著早些開火便能早一點完成校準,卻沒料到對方會因為一次射擊而停止前進。現在看著那夥人在泥地裡忙碌個不停,他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