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蘇青山 此地多山，遠望皆是高大的山梁，那山梁層層疊疊蜿蜒縱橫，誰也不知裡麵藏著多少不見人的秘密。桃花山隻不過是其中最靠近民居的一座，因山上盛栽桃樹而得名。 桃山村畜牧隊，一直是一個十分特殊的存在。它位於近山處一個半山坡上，這裡因為天然生成的一大片草場，所以從開始的放羊地變成了現在成規模的畜牧隊。耕牛騾馬，羊群豬圈，常年都飄散著一股讓人退避三舍的怪異氣味。 畜牧隊離村子有些遠，到這裡來要爬上半座山，又臭烘烘沒什麼好處。加上都傳說桃花山裡有狼，且看守畜牧隊的又是臉上有道嚇人的疤，還當過土匪的蘇青山，所以，沒人願意到這裡來上工，平日裡隻有下放的幾個再教育份子和兩個成分不好的知青守著這些牲口。 但是也正是因為此地僻靜，所以，相對於蘇瑤而言，卻也是個難得能安安靜靜過日子的好地方。 蘇青山披著件臟兮兮的外套，趿拉著漏腳趾的布鞋，正將西屋破炕上堆著的最後一堆柴絆子扔到了院子裡，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一扭頭就看見了山道上正遠遠走上來的一對姐弟。 日頭從他們的頭頂斜斜照了下來，姐姐穩穩背著弟弟，一步步踏踏實實向著山上走。弟弟用破成了縷的袖子不時給姐姐擦擦汗。姐姐偶爾回頭說些什麼，逗得弟弟咯咯直笑。兩個小娃娃雖然穿著破爛，簡陋，卻笑容恬淡，其樂融融。身後的青山，村落，安靜而美麗，看在蘇青山的眼睛裡，這畫麵怎麼看怎麼覺著好看。 如果說之前他幫著這一對小娃娃是存了顧念蘇愛國情分的心思，現在他突然不那麼想了，小娃子沒有親人，他老人家也沒有親人，就這麼湊合當個一家子，那可該有多美！ 想著，老臉上就顯出了一抹笑來。轉身時，卻加快了手裡的活計，等到蘇瑤姐弟上到半山畜牧隊的時候，兩邊的屋子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蘇爺爺好。”蘇瑤放下了弟弟，很有禮貌的給蘇青山鞠了一躬。蘇楠也學著姐姐的樣子弓了弓腰，力道掌握得不好，差點兒撅到地上去。被蘇青山一把扶住了。 “以後每天見麵，可彆這麼外道，麻煩！” 說完，一把抱起了蘇楠大步向屋裡走。 蘇楠自懂事起還從未被成年男性抱過，感覺自己一下子高了好多，不知是興奮還是害怕，啊的叫了一聲，一把摟住了蘇青山的脖子，逗得蘇青山哈哈大笑：“男娃子，膽子可不敢這麼小。” 蘇楠有些羞臊，把臉埋進了老爺子脖子裡，時不時偷偷向後看一眼，見姐姐跟了上來，這才慢慢大膽起來，還衝著姐姐露了個小小的彆扭笑臉。 蘇瑤看到這樣的蘇楠，一直有些忐忑的心卻莫名安定了下來。 “瑤丫頭，這處屋子給你們住。” 蘇瑤昨天夜裡來求助的時候見過這間屋子，雖說房間簡陋，也不是很乾淨，但鋪蓋齊全，還是部隊製式的橄欖綠，在桃山村也算得上是頭一份兒了。這分明就是老爺子之前自己住的那間屋子。 “蘇爺爺，這不行。我們還是在隔壁湊合兩天，怎麼好占用您老的屋子……”蘇瑤說得懇切，焦急，立馬就要轉身出去。這老爺子比蘇老栓的年紀還要大，也是五十大幾的人了，身上還有打仗留下的傷。這畜牧隊是個啥情況她咋會不知道，那原來放柴絆子的房間能睡人嗎…… “瞎說！你們小孩子家家，哪兒能睡那屋，聽話，就待這兒！”老爺子一生氣，說出的話就帶上了火星子，配上他那副冷冰冰的臉，看著還真是有些嚇人。 蘇瑤有些不知所措，看著蘇青山的冷臉咬了咬唇，到底腳是不敢再往外麵走了。 蘇楠則有些僵硬地板正了身體，一動不動待在蘇青山的懷裡，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察覺到兩個小娃娃的情緒，蘇青山有些後悔。他一個人住慣了，平時說話不注意，一直這麼粗聲大氣的，想不到竟嚇壞了兩個孩子，他努力柔和了下來，輕輕揉了揉蘇瑤那茅草堆一樣的頭頂。 “昨天都沒睡好吧，趕緊收拾一下，先休息休息，楠小子昨晚也折騰了一宿，可得好好養養了。”說完話，將蘇楠輕輕放在了炕上，從牆角一堆破爛裡扒拉出一口藤條編的箱子。 “你蘇爺爺可不是那種不愛惜自己的人，給你們變個戲法。” 兩個小娃眨巴著眼睛，就這麼盯著蘇青山瞧，突然見他啪一下彈開了那箱子的搭扣，一條被壓縮的被子從箱子裡一下露了出來，並迅速膨脹開來，也是軍用製式的樣子，隻不過比他現在用的這個稍微舊了些。 蘇楠興奮的“啊”了一聲，眼睛睜的大大的盯著那箱子瞧，原來，那被子拿出來之後，裡麵出現了一個用子彈殼粘成的坦克模型。 蘇青山一見蘇楠的樣子，笑著將那坦克拿了出來，送到了蘇楠的手邊。 蘇瑤嚇得直推：“蘇爺爺，這是您的念想，咋能給楠楠玩？” “咋不能？楠楠以後就是我親孫子，爺爺給孫子玩具咋不行？” 一句話說得蘇瑤差點流下淚來：“蘇爺爺……” “給你們就拿著。跟爺爺客氣啥？”蘇青山跟這倆孩子投緣，說話也乾脆，一手將蘇楠的小手抓了，將那小坦克遞到了小娃的手裡。 蘇瑤看著自家弟弟那新鮮喜愛的樣子，到了沒將拒絕的話說出口。 她家楠楠真的是太可憐了，都四歲了，還沒見過玩具是啥，也許，有個玩的東西，能讓他開心起來呢。最終蘇瑤謝過了蘇青山，卻將那被子搶了過去： “蘇爺爺，這收拾屋子的活兒就交給我吧，保管讓你住得舒舒服服的。”蘇青山想了想，點了點頭：“行，交給你，反正這破地方也搗鼓不出個啥，你鋪好了就去睡吧，我正好看著去給你們把糧食要回來。” 想著就蘇老栓那慫樣，一回去，指定被他家婆姨拿了性子，彆說糧食了，估計為那給出來的二十塊還得乾一仗。他是巴不得這樣才好哩，鬨得越凶越好，蘇青山現在打了這倆娃戶口的主意，他這以後還有得跟這一家磨咕哩，不折騰他們怎麼成？ 說著，他嗬嗬笑著，出門乾活去了。 蘇瑤是個手腳麻利的，先將整個屋子都打掃了一遍，將屋裡堆放的垃圾清了出去，再歸類整理好。這才將兩個屋子的破炕席連同鋪蓋一起收拾出來，該洗的洗，該曬得曬，晾在外麵用大太陽曬著。 再就是將灶洞子裡的臟東西清了出去，大炕也收拾利索了。這時候炕席也曬得差不多了，都是些草編席子，乾起來很快。這才先將原先老爺子住的那屋鋪蓋鋪了，安頓玩累的弟弟睡下，這才開始收拾起老爺子現在要住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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