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兩人仍舊安靜吃著麵條。
對林吟兒而言,麵條是最簡單的做法。她沒有辦法炒菜,除了喝粥,主食都是煮點麵條,隻需要放些青菜,放些早已調製好的醬料,以及風乾好的肉絲。
“你喜歡吃米飯嗎?”
“一般吧。”黎白其實不記得,隻是感覺上好像是喜歡的。
“吃麵條就可以了。”他不想再麻煩她,沒有視力做飯本來就很危險。
“那我們明天吃火鍋怎麼樣?以前我媽媽經常做給我,這幾年都沒有吃過了。”
火鍋一個人吃太沒意思了,小櫻不愛吃火鍋,她便也沒有提過。現在有人陪著,她倒是想吃了。
黎白遲疑,擔心做的時候有危險。
他沒有說話,林吟兒猜到他在擔憂什麼。“放心啦,我可以的,看你喜不喜歡吃?”
她忽地自嘲地笑了一聲:“失明了十五年,很多事情,我都可以做了。”
黎白握著筷子的手驀然頓住。
十五年?她失明了十五年?
他不是沒有想過,也猜測過她可能是後天失明。怕傷害到她,他一直避免提到相關的話題。
所以她十歲就失明了?
心裡突然堵得慌,無從排解。心上像被壓了一塊石頭,沉重的呼吸都難受。
“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活在當下嘛。你喜歡吃嗎?”
“喜歡。”
黎白彎起唇角像是在讓自己情緒努力好一點,不至於泄露出那些暗藏的壓抑。
連綿的大雨讓他們隻能待在房子裡,而這房子裡唯一的娛樂設施也就是一架鋼琴。
黎白的鋼琴彈得很好,在他的教導下,林吟兒已經學會了好幾首曲子。
她即興隨便演奏了一個自編曲。
“好聽。”黎白不吝誇讚,雖然話依舊很少。
“如果能在海上的燈塔演奏鋼琴曲,一定很美。”
林吟兒愣住,他接手開始演奏,她聽著曲子怔怔出神。
燈塔上演奏鋼琴曲嗎?
思緒漸漸飄遠。
那是個星期天。陽光明媚,空氣清爽。
那時,她才十四歲。
她正百無聊賴的躺在臥室的床上發呆,忽然聽到窗戶被敲了幾下。
隨即聽到少年小聲呼喊的聲音:“吟吟,吟吟。”
正處在變聲期的聲音算不上特彆好聽。她聽著卻覺得世上沒比這更好聽的聲音了。
她走到窗邊,沒有焦點的眼睛注視著窗外,焦急的小聲道:“阿葉,你怎麼跑到這裡了?這是三樓啊,你快點下去,太危險了!”
隨即一隻手觸碰到了她的臉頰,眷戀的輕輕撫摸:“沒事,不會掉下去的,我今天不去打工,我想見你。”
她緊張的拿下他的手,“你快點抓牢啦,小心一點呀。”
少年笑了一聲,“嗯,抓著了,彆擔心。”
她小聲的抱怨:“不要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啦,我去和媽媽說一聲去公園,我一會兒就下去,等我哦。”
隨即她騙了爸媽牽著導盲犬下了樓,走到小巷口,便被人從身後抱住腰。
少年個子很高,他微微彎著腰,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吟吟,我同學的琴室空著,他輸了我賭約答應今天給我空著,我想看你彈鋼琴。”
“可我已經四年沒彈過了,你可不許嫌棄我啊。”
“我家吟吟彈的鋼琴,一定是最好聽的。”
他一隻手牽著導盲犬,另一隻手牽著她,到了那家琴室。
那個房間裡很安靜,隻有他們兩個。他說,地板是木頭的,鐵架子的玻璃窗,陽光很暖。
她坐在鋼琴前演奏著已經有些生澀的樂曲。
演奏完之後緊張的等待他的評價。
他說:“吟吟,真想看你在海上的燈塔上彈奏,夕陽西下,你穿著白裙子坐在最高處,裙擺和頭發都在飄動,我就坐在你旁邊。”
林吟兒鼻間忽然有些酸澀。
那天之後他經常帶著她去那家琴室,隻說是和同學的賭約他贏到的。
後來他離開後,她才知道根本就不是什麼賭約。
他答應幫那個琴室老板兒子的同學打架。雖然他身手很厲害,卻免不了有時也會弄傷。
更讓她難過的是,他骨子裡那麼傲的人,卻聽了彆人的指揮……
淚珠無聲的砸在手上,時隔這麼多年,想起來竟還是這麼難過。
……
即便他後來離開了,她也從不怪他。
隻希望他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