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白回過神來,一伸手準確拉住了她的手腕。
“不用了,就劃破一點點皮,血都沒出,沒關係的。”
明明已經拉過無數次早已習慣,林吟兒卻忽的不自在,她掙脫那隻手,“那我去找個創可貼吧。”
黎白站在原地,舉起手放在眼前。雖然看不到,手上似乎殘留著奇妙的觸感還未散去。
他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幅畫麵:身穿白裙的少女站在池塘的邊緣,半隻腳已經落空,忽然有一隻手抓著她的手腕拉了回來。
畫麵一閃而逝,他有些莫名其妙,為什麼又幻想到了這個?
在他的幻想裡,林吟兒就是穿白衣服的少女?這倒也是。她確實說過她喜歡白色。
他再一次想著她到底長什麼樣子?每一次的幻想,那張臉都是模糊的看不清麵容。
大概長得很漂亮吧,就像她善良的心一樣,就像她溫柔的聲音一樣。
那他自己呢,長得好看嗎?這幾天做夢偶爾會夢到穿著西裝的男人,在各種場所,周圍很多人眾星捧月似的圍著。
他隻能得知,或許曾經他是個挺成功的人。可臉怎麼都看不清。
聲音跟身材都不錯,長相應該也不差吧?
黎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鼻子挺高,眼睫毛也挺長……那應該挺不錯?
腳步聲過來,他從臉上收回手。
溫柔清澈的女聲在旁邊響起:“把你的手給我,我幫你貼上。”
他伸出左手的食指,“在指腹的位置。”
林吟兒指尖輕點了點,“在這裡嗎?”
頭頂上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嗯。”
她細心的貼好,微仰著頭眼神空洞的看著一片虛無,“我感覺你很高呀,不知道你有多高?”
黑暗裡,一隻手從她頭頂撫過。
“你到我下巴的位置。”
“哦,那還蠻高的。”
黎白:“我來削土豆吧。”
林吟兒:“……”
她無奈:“你手都受傷了,還是彆亂來了,真的很危險的。”
“沒關係,就一點點傷口,不削我這幾天不是白練了嗎?”
林吟兒撇嘴,她就知道,還說什麼挺簡單的。
她正想反駁,他又說:“練了這麼久,至少要讓你吃一次吧。”
很平常的話,她卻突然眼睛濕了。
她暗暗吸了一口氣,逼退眼中的濕潤。
可能是吸鼻子的聲音大了點,他聽到了。
“哭了?”
她彆扭著不想承認:“當然沒有。”
一隻手落在她頭上,輕揉了揉,“嗯。”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一直照顧我的起居,我生病的時候照顧了兩天兩夜……”
“我也想為你做點什麼。”
他的音色依舊聽著便很冷,可說出的話卻分外暖心。
林吟兒剛憋回去的眼淚刷一下就掉下來了。
“好,那你削吧,要小心點,彆再弄傷了,還得麻煩我給你包紮。”
黎白聽得出她聲音裡壓抑的微顫和些末的哭腔,他沒拆穿,隻是嗯了一聲。
他蹲著慢慢削,林吟兒就蹲在他的旁邊。
兩人都看不到對方,卻能感知到彼此的存在。
林吟兒怕他走神弄傷手,一直沒有說話。削皮刀不是水果刀,對普通人而言已經是極為安全,可對他們這樣的人,瞬間就不安全了。
她自嘲地彎起唇角,殘障人士,就是所謂的,生活中處處會遇到障礙。
黎白確實是練過的,他速度不算慢,也沒有傷到手。
可繼削完土豆後,他又表示要切土豆。
林吟兒自然一萬個不同意。削土豆沒出現問題,可拿菜刀那是想把指頭剁掉嗎?
“不行,我不同意!”
“放心,我會小心一點,不會有問題。”
林吟兒鄭重,不打算再妥協:“黎白先生,請你正視自己現在的狀況!”
“你不要逞能!既然這樣,你就應該知道我們的確是和正常人不同,你要接受它。”
這話說的其實有點重,但林吟兒想讓他知道,他們確確實實就是與周圍人不同,一味的逞能隻會弄傷自己。
她說完這話一直沒有聲音。
她以為他生氣了。
卻突然聽到一聲輕笑:“我沒有逞能,我知道自己的狀況。我隻是清楚我不會弄傷自己,你放心,在我決定要活下去我就很愛惜自己的身體。”
“相信我,不會有問題。”
他的話平靜卻又自信。
恍惚間,她又想起曾經的那個少年。
他也總是這樣,自信的告訴她,相信他,不會有問題,他會解決好一切。
“好吧,那你一定要小心一點,這裡沒有醫院,我可不會縫合手指。”
黎白很小心,慢慢的切著。林吟兒聽著刀割開土豆的聲音,心緊張的一直提著。
她無意識的屏息,害怕一不小心打擾到他,刀就將皮膚割裂。
沒有出任何問題,她愉悅的吃到了久違的火鍋中的煮土豆。
這頓飯吃的不算是早晨也不是中午。吃的時候外麵還下著雨,吃完了雨忽然就停了。
推開房門站在陽台上,久違的,時隔將近一月,她終於感覺到了陽光打在身上暖暖的感覺。空氣中的潮濕似乎被驅散,雨後的泥土散發著清香的味道。
她和黎白並肩站在陽台上,微仰著頭,將臉朝向天空。
天氣,終於晴了。
林吟兒側目,揚著笑意看向旁邊:“如果明天也不下雨,小櫻應該就會過來了。”
“不知為何,我有預感你的眼睛一定可以治好。”
“嗯,借你吉言。”
黎白張開雙臂仰頭朝著天空,第一次如此喜歡太陽的存在。
高興過後,他心底卻突然劃過一絲悵然。
她朋友來了,他就得離開這裡了吧?
他猶豫著問:“你會陪我一起去治療眼睛嗎?”這話說出他又覺得很過分殘忍,明知道她的眼睛無法治療,卻還要她陪著另一個人把眼睛治好。
他立刻愧疚道歉:“對不起,我沒有彆的意思。”
“我隻是、隻是……”
這話他卻說不出口了,隻是下意識的想她也在。
看得出他的緊張,林吟兒笑笑,“沒關係,不用在意。”
“我可以陪你去啊,看著你能把眼睛治好,我也很開心啊。”
她越是這樣,黎白卻越難受。
憑借那些許的記憶片段,他應該是個挺成功的人。如果能找到最好的醫生,她的眼睛真的沒有辦法恢複嗎?
隻是這個時候他沒辦法問。畢竟現在他自己,都一切是未知,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如果可以,他一定會儘自己全部的能力治好她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