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翠在傳達室坐了約有一個半小時。
屋裡還殘留著烤紅薯的香味,她揉了揉酸脹的眼角，又忍不住探著腦袋往窗外望。
萊州島的風大,尤其是冬季的風，厲得像刀子，傳達室值班的軍人把門關上，轉過身來衝她微微一笑，“還在盼你爸爸呢？”
郭小翠愣了愣，隨即乖乖地點了下頭。
“這個時間應該從海上下來了，你再等一下。”
郭小翠輕輕一笑，十分嘴甜地道謝：“謝謝叔叔。”
語音一落,郭小翠的心裡開始忐忑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這招能不能行。
上次在沈錦朝麵前刷好感度，不但沒能拿下沈錦朝，還惹了他的不快。都怪那個該死的葉書韞,把她的計劃搞砸了。
不過還好，沒有沈錦朝，她可以從沈耀武和葉士蘭身上下手。
她記得，沈家在考慮收養女兒的時候,是沈耀武先去了解島上都有哪些孤兒的。而且葉士蘭長時間待在家裡,她貿然上門，隻會讓人懷疑。
所以，郭小翠才劍走偏鋒，打算來找沈耀武。
她裝成不懂事的小女孩來到營區,勢必會有駐守的軍人攔住她。到了這邊後，大家問她過來乾什麼，郭小翠哭了一通,說自己想爸爸了來這邊找她的爸爸。
軍人們問她爸爸是誰,郭小翠也不說,就是一直哭。
而隨軍跟過來的那些家屬是什麼情況，營區裡多半都知道，沈耀武的家屬剛來，大夥都沒怎麼見過，便有人問郭小翠她爸爸是不是沈團長，郭小翠便不哭了，愣愣地看著大夥。
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但這反應完全體現了“一切儘在不言中”。郭小翠便被留在傳達室等沈耀武過來。
即便沈耀武過來後謊言被拆穿，那也沒有關係。
她隻是一個六歲的孩子，還沒了父親母親，把借口推到她想去找爸爸上，自然不會有人責怪。最重要的是，她要借此讓沈耀武覺得她可憐，這樣才能被沈家收留。
這次她不能再失敗了！
郭小翠握著拳頭，暗自打氣。
窗外有身影朝傳達室靠近，郭小翠從窗戶那瞥見藍色的軍裝，隻聽有人在外麵敲了敲門，門就被推開了。
郭小翠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時，就看到兩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門口的光線。
沈耀武和他的警衛員一前一後走進來，在屋裡掃了眼，目光落在郭小翠身上，疑惑代替了臉上的慌忙，不解道：“不是說我閨女來找我嗎？”
剛才戰友給他說時，她還以為是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書韞才哭著跑來找自己。
急匆匆趕過來後，看見的卻是一個從沒見過的小姑娘。
傳達室的軍人也愣了，“這、這個小姑娘不是您女兒？”
“不……”
沈耀武才張口，一道傷心的哭聲立即打斷了他，原本乖乖巧巧坐在位置上的小女孩邊哭邊喊：“我要爸爸……嗚嗚嗚……我要我的爸爸……”
傳達室那位軍人人傻了。
剛才這小姑娘不是說了沈團長是他爸爸嗎？到底是哪裡搞錯了……？
不對，人家好像沒有說過！
“沈、沈團長……不好意思，我、我們搞錯了。”這邊給沈耀武道了歉，又要去哄郭小翠，“小姑娘，不哭了，你給叔叔說說，你爸爸叫什麼名字，你怎麼來這裡找她，我們才能幫你找爸爸啊。”
郭小翠邊擦眼睛邊抽泣，“嗚……我爸爸、我爸爸去海上……一直沒有回來……”
軍人耐心問：“是去哪裡的海？”
“我、我不知道……他說要去打漁，去了好久好久……其他叔叔們都回來了，他還沒有回來……嗚嗚嗚爸爸……”
她哭腔雖重，但每句話都說得清楚，屋裡的人也聽出味來了。
萊州島的漁民們靠海吃海，出海時發生事故也不是沒有。去年就發生了一次大事，島上有幾個漁民葬身海中。
這小姑娘的爸爸，恐怕就是其中之一。
那軍人惋惜地搖了搖頭，就見郭小翠跳下凳子，到沈耀武跟前去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叔叔，你可以帶我去找我爸爸嗎？”
沈耀武居高臨下地看著女孩兒。她穿了件打滿補丁的灰色棉衣，抓著他的那隻手上長了凍瘡，指節看起來有些腫，黑瘦的麵頰上沾滿了淚水，看著倒真有些可憐。
但他始終還是不善於和小孩交流，輕輕扯回自己的衣服，對警衛員說：“找人把她送回去吧。”
郭小翠預料到了沈耀武會是這個答案。
上一世時，她順利被葉士蘭收養，可和這個養父並不親近。沈耀武太嚴肅，除了會關心妻子，對兩個孩子的教育並未參與太多，記憶中比較深刻的，隻有他們利用沈耀武職位之便倒賣軍需，被他發現後他狠狠打了自己一個耳光。
對這樣的父親，郭小翠知道急不得，隻能慢慢滲入。
她又從眼眶裡憋出兩滴眼淚，期期艾艾道：“叔、叔叔，你……你不帶我去、去找爸爸嗎？”
“我不知道你爸爸在哪，你先回家吧。”
男人的語氣生硬，而且作為軍人，是帶這種不怒自威的嚴肅，郭小翠一聽，眼淚掉的更厲害了。
沈耀武的警衛員趕緊道：“小妹妹，叔叔先帶你回家，我們才能去找爸爸，我們先回家好嗎？”
再逗留下去，就不好收場了。
郭小翠點頭，才要跟著警務員走，就聽傳達室的值班軍人說：“沈團長，今天對不住啊，我們不知道你女兒長什麼樣，下回你帶她來營區玩玩，咱就保證不會認錯了。”
沈耀武：“好啊。”
郭小翠猛地停下了腳步。
沈耀武的女兒？沈耀武什麼時候有了個女兒？
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她茫然地抬頭看向沈耀武，就看到男人唇角綻開一抹微笑，把方才那種冷淡融化，“以後有機會再帶她來，我就先回去了，我家書韞說今天和他媽給我們做飯吃。”
提到老婆孩子，沈耀武和印象中冷厲的模樣大相徑庭，就連語氣也肉眼可見地變柔和了許多。
郭小翠踉蹌了一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書韞？葉書韞？
沈家怎麼可能收養她？她不是葉士蘭的侄女嗎？
憑什麼！憑什麼葉書韞一個有爹有媽的，要來占她的位置！
郭小翠嫉妒地眼睛都紅了，看見沈耀武轉身出門，一時失控，衝著他的背影大喊一聲：“爸爸！”
然而，沈耀武卻像沒聽見，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郭小翠如夢初醒，然而，這個現實世界對於她來說，好像已經完全塌陷。
不行！她不能就這樣放棄！葉書韞搶走的東西，她要一樣樣奪回來！
沈耀武回到家，就看到沈錦朝在家門口和卜懷禮那一群孩子玩，葉士蘭則和葉書韞在家裡包餃子。
葉書韞隻湊個人頭，說是包餃子，更準確的說是在揉麵。
灶上煮的湯咕嘟咕嘟地冒了起來，溢出濃鬱的香味，包好的餃子被整整齊齊地碼在案板上，肚子飽滿，長得很漂亮。
沈耀武問葉士蘭：“怎麼突然想到吃餃子了？都什麼餡兒的？”
“下午我去副食廠買肉的時候，看到豬骨頭不要糧票就買了點來，用骨頭熬的湯好喝，正好給你們煮麵煮餃子。書韞喜歡吃香菇餡，包了幾個香菇的，其他都是韭菜和白菜。”
葉書韞嘿咻嘿咻揉了兩個麵團，抬起頭來對沈耀武說：“爸爸，媽媽說明天早上給我們弄綠色的刀削麵，你吃過嗎？”
沈耀武知道“綠色的麵”，是用蔬菜汁和著麵一起揉的。
他伸出手揩了一下葉書韞鼻子上的粉，說：“吃過，你媽做的刀削麵最好吃。”
葉書韞點頭，“嗯，我也覺得，媽媽做的東西最好吃。”
晚上吃餃子時，湯是剛煮出來的，味道很濃，餃子皮薄，包著餡料，裹著湯汁一起送進嘴裡，一家人吃得十分滿足。就連沈錦朝，吃完以後給他說明天去學校報名的事，都沒表現出抵觸。
第二天。
沈耀武昨天事先幫葉士蘭問過學校那邊，葉士蘭這頭直接帶著孩子去學校就好。
萊州島的部隊子弟小學裡都是軍屬的孩子就讀，人說不上多，葉士蘭帶著兩個孩子去的時候，碰到了下課在外頭玩的卜懷禮。
聽說是沈錦朝要來學校上課，他很是高興，指了校長辦公室的方向，自告奮勇要帶書韞在學校裡玩。
葉書韞想看學校，葉士蘭又擔心卜懷禮一會上課沒人看著書韞，便叮囑他們就在教學樓門口，不準跑遠。
葉書韞自然願意，就站在教學樓門口聽卜懷禮說學校的事。
她正聽得津津有味，就聽到操場那邊一陣哄鬨。隔壁呂團長家的呂興呂華突然跑過來，一人手裡拿著一個撞了水的小氣球，指著前麵大喊：“在那在那，他就在那裡！”
說完，呂興和呂華把手裡的“水球”一扔，一個掉在了地上，一個“啪”一下砸到了一個男孩子的頭上，淋得對方一腦門都是水。
呂華和呂興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衝著那個濕了頭發的男生吐舌頭，“砸死你，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瞪我們！”都是韭菜和白菜。”
葉書韞嘿咻嘿咻揉了兩個麵團，抬起頭來對沈耀武說：“爸爸，媽媽說明天早上給我們弄綠色的刀削麵，你吃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