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菲利克斯發現自己總能在各種場合下碰見費爾奇。
從教工休息室、古代魔文教室,到禮堂門口、走廊裡的某根柱子後麵,都能時不時看到他那張拘謹而討好的臉……菲利克斯一直等著韋斯萊雙胞胎被關禁閉的消息,結果完全沒動靜。他估計費爾奇把全部時間都用來琢磨怎麼和他‘偶遇’上了。
第三天早上,費爾奇帶著鐵桶、抹布和其它清潔工具蹲在古代魔文辦公室的門口,呼哧帶喘地忙活。
“嘿……”費爾奇露出一口大黃牙,“海普教授,我看到門口有點臟……”
“進來坐坐吧,費爾奇先生。”
費爾奇一邊推脫,一邊麻利地閃了進來,展示出了和他年齡完全不相符的敏捷。當看到在沙發上自娛自樂,用專屬魔杖控製一堆彩色小人兒跳舞的瓦倫時,他的眼睛仿佛在放光。
“費爾奇先生?”菲利克斯叫了兩遍,他才回過神來。
費爾奇搓著手奉承道,“您的嗅嗅真聰明,據說還會寫字。”
“謝謝。”菲利克斯簡短地說,“砰。”他關上門。
……
“我是一個啞炮,海普先生。”費爾奇低聲說:“啞炮是指——”
“我知道啞炮的定義。”菲利克斯說,“我們可以更快步入正題,因為我發現你似乎糾結很長時間了。”
“哦,好、好的。”費爾奇可憐巴巴地說:“啞炮……呃,我們從來不被重視,就是二等公民,甚至都不如那些家養小精靈,至少他們可以使用魔法……您不知道,我每天都得提著煤油燈和那些調皮搗蛋、夜不歸宿的學生鬥智鬥勇……”
“我記得學校采購了一批小型魔法燈。”菲利克斯提醒他。
“是、是的,但那燈光太亮了,不容易抓到人。”費爾奇狡黠地說。
菲利克斯默不作聲,他完全不想評價費爾奇和學生之間的戰爭。他隻知道霍格沃茨需要一個幫忙維持秩序、晚上鎖門、閒暇時清理城堡的人,於是就有了費爾奇。
費爾奇做得不錯,但他同樣把自己的權利無限擴大,多次建議學校恢複體罰,根本原因自然是出於對學生的嫉妒。
與此同時,菲利克斯也明白費爾奇找上門的原因了。
“……我們甚至連出生記錄都沒有!想要證明我們的身份,隻能通過查詢父母的名字來確認……當我十歲還沒顯示出任何魔法能力時,家裡人都很沮喪。十一歲的時候,我自然沒收到霍格沃茨的通知書,他們開始商量要把我送走,送去麻瓜學校,但他們沒能得逞,因為那時候外邊正在打仗!”老費爾奇氣呼呼地說:“到處都在死人,他們嚇壞了,隻好把我留下……並假裝沒我這個人,因為我讓他們感到丟臉,家裡其它親戚都不上門……”
“海普教授——海普先生——您自然能知道我受到了多少嘲笑,成年後我一個人在魔法界晃蕩,要不是歐克白女士鼓勵了我……”
“伊德裡斯·歐克白?”菲利克斯問。
“是她。她是個好人,比任何人都好。可惜十年前死了,真是好人不長命……”費爾奇動情地說。
菲利克斯眨眨眼睛,他聽到類似的說法還是在校長辦公室裡,胖胖的斯拉格霍恩一邊吃著糖霜鳳梨,一邊慨歎他最喜愛的學生之一莉莉的不幸遭遇。菲利克斯認為這些話完全發自真心,因為斯拉格霍恩付出了一小瓶福靈劑的代價。
而費爾奇口中的歐克白全名伊德裡斯·歐克白,她唯一廣為人知的貢獻是創辦了啞炮支持協會,這個協會的宗旨是力所能及地幫助生活在魔法界的啞炮……
歐克白在十年前去世,享年113歲。但在費爾奇口中,就變成了“好人不長命”……
“二十多年前,我還在到處給人打點兒雜工,連報紙都舍不得買,每天撿人家剩下的,直到有一天,”費爾奇突然滿麵紅光,眼睛瞪得溜圓:“您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
“一則招聘啟事?”
菲利克斯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個倔強固執、憤世嫉俗、遊手好閒的中年人形象:做著卑微的工作,內心裡充滿嫉妒的火焰。他當然有更好的選擇,但他的整個童年都是在魔法世界度過的,讓費爾奇離開,無異於殺死他。他就這麼混著日子,直到一天,這個中年人從垃圾桶裡——或是街上某個巫師手上——得到了一份徹底改變他命運的報紙。
看到上麵的招聘啟事,於是就有了霍格沃茨城堡管理員費爾奇。
“沒錯!我還是來了霍格沃茨!雖然晚了三十年,但還是來了,我看到年輕的學生,先生,您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他們……”費爾奇狀若瘋狂,他的半邊臉奇怪地扭曲著,顫抖著,似乎第一次暢快地吐露內心幽暗的秘密。
玩著彩色小人兒的瓦倫驚呆了,愣愣地望著表情失控的費爾奇。它看看大魔王,又看看費爾奇,不知道要不要溜出去把他家的貓叫過來,他的鼻涕快要滴到鐵桶裡了。
好在費爾奇及時從口袋裡掏出一隻臟兮兮的手帕。他發泄般地狠狠擤鼻子,手帕邊角亂飛。費爾奇抬起頭,露出通紅的鼻子,討好地笑著:“海普先生,讓您見笑了。您是學校裡少數幾個幫過我的人,我覺得沒必要隱瞞——”
他對上一雙銀色的眼睛,銀輝覆蓋了瞳孔和眼白。他從沒見過這種場景,惶恐地說不出話來。
“費爾奇,你知道啞炮的定義嗎?”菲利克斯問。
費爾奇感覺莫名其妙,他在談話一開始就想解釋來著,結果被菲利克斯阻止了,結果現在菲利克斯又把這個話題重新撿起來,費爾奇還以為是在嘲諷他,他的臉變得難看起來。
“和諸多魔法界裡的概念一樣,啞炮是個相當寬泛的概念,我們可以從各個角度來下定義。”菲利克斯沉穩地說:“魔法界通行定義認為——出身巫師家庭,但無法展示出任何魔法能力的人,就被稱作啞炮。”
費爾奇茫然地看著他。
“海、海普教授?”
“我希望你能注意到這裡麵微妙的區彆,這是談話能維持下去的關鍵——”費爾奇的臉顯示出一種明顯的困惑,但他乖乖閉上了嘴。海普教授此刻的表情有些可怕。“——很多父母其實也無法確定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啞炮,沒辦法量化……真正讓他們死心的是霍格沃茨的通知書,如果收到了,自然就不是啞炮。哪怕他一開始的施法很蹩腳……你其實有過施法的體會吧?”菲利克斯冷不丁問道。
費爾奇愣住了,他支吾著說:“我沒、沒有——”
“不,你不理解我的意思……”菲利克斯的銀色眼睛凝視他,凝視他體內如同頑固的石頭般的微薄魔力,但這隻是一種誇張的比喻,從任何角度看,魔力和石頭都是兩碼事。它們不可能一樣。
菲利克斯呢喃著說:“不是某個完整的咒語,是那些微小的、偶發的、甚至被你當做是錯覺的經曆:撥弄一個小紙片,在杯子打碎前減輕了一些力道……你有過這種體會,是不是?”
“我……”費爾奇苦思冥想,擺出一副思考的樣子,“好像有吧……對了!”他突然叫嚷起來,又嚇了瓦倫一跳,它舉起自己的小魔杖擋在前麵。費爾奇竭力睜大眼睛,閃爍著回憶的光芒,“我記得幾年前有一塊特彆頑固的汙漬,我用掉一整瓶洗滌劑都不管用,我就盯著它,一直盯著它……看得有些恍惚,然後它就不見了……這算嗎?”
他一臉期待地看著菲利克斯。
“我們可以試試。”菲利克斯興趣盎然地說,他從扶手椅上跳起來,宛如盯著一件有趣的試驗品。
半小時後,費爾奇興奮地離開了。
“費爾奇先生,”菲利克斯從背後叫住他,“你的魔力反應太弱了,如果不介意,我想問問——”
“哦,不,這對我來說夠好了,”費爾奇歡快地笑著,雙手捧著一根鑲著寶石的小木棍,“就算十次裡隻能成功一次,對我來說也是天大的好事!”
但對我來說不是啊,菲利克斯心想。
他仔細研究後才發現,費爾奇身上的魔力波動比瓦倫弱太多了。甚至把瓦倫和費爾奇放在一起比較都有些欺負人,瓦倫雖然是嗅嗅,但它是正常的嗅嗅,不是啞炮嗅嗅。
論天賦,它簡直吊打費爾奇。
菲利克斯花了不少心思,最後整整添加五條‘放大回路’才稍微有作用。最後的成果,費爾奇手裡的那根小木棍上鑲嵌了七粒寶石:一個儲存魔力,五個刻有放大回路,隻有最一個才裝著真正的魔法——清潔咒。
目前也隻能達到這個程度了。
菲利克斯把紛雜的思緒扯回來,平靜地說:“你誤會了,阿格斯。我是想說,你的情況很典型,我準備抽時間多研究幾個類似的案例——當然不是現在——你應該認識一些和你有著相同困擾的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