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皇帝悠悠轉醒,神神叨叨念著一個名字——荷兒。
齊琚雙眼酸澀,冷漠看向彆處。裝什麼癡情種,齊荷都死了十九年了。這十九年裡,他從不曾見過皇帝緬懷齊皇後,就連明德的祭禮,都隻是流於形式。
見皇帝坐起來,齊琚取下掛在一旁的外袍,湖藍色荷包和環佩猝不及防掉出來。齊琚接住易碎環佩,再蹲下去撿荷包。
手指撫過邊角姓氏,仿佛觸上炭火般燙手。
他斂眸,假裝沒留意塞回口袋,將衣袍拋向皇帝。
衣袍歪歪斜斜掛在皇帝頭頂,帝王威嚴儘失。他也不惱,胡亂抓過披在肩上,手撐住大腿俯身,低聲咳嗽。
齊琚掏出粗針,正是之前秦玄轉交給他的針狀物。他毫不留戀遞還:“這個還你。”
“知道是什麼嗎?”皇帝抬頭覷著他問。
旁人或許不知這是何物,但齊琚前世見過,知道那是開啟世泰匣的鑰匙。
世泰匣是存放玉璽的盒子,皇帝把這個東西交給他,近似於把虞朝江山交到他手裡。
可他……不想接。他自知不是當帝王那塊料,擔不起這重擔。
“不管是什麼東西,我不要。”齊琚漠然擲入外袍口袋。
“朕沒多少時日了。”皇帝垂首長歎,“老三紈絝,老四耿直,老五……暴虐,老二……不能繼位。”
齊琚瞧著發白的頭頂,抿緊嘴唇。他總覺得老皇帝是個不老不死的精怪,原來也逃不過歲月磋磨。
他悄悄往右移兩步,目不斜視坐下,問:“他不能繼位,為何你還立他為太子?”
“等你坐上這個位置,就能明白身不由己的滋味。”皇帝劇烈咳嗽,“你當朕不知麼?早在十九年前,朕就知道你母後難產是袁氏所為,可袁家樹大根深,朕隻能偷偷把你送走。”
一朝天子,在提及亡妻和長子之時,老淚縱橫。他呼哧呼哧吸氣:“珣兒……跟袁家也脫不了乾係。朕苦心經營十多年,萬事俱備,隻等你歸來。”
“可你……你……跟朕賭氣,不肯接受朕,也不肯走朕給你鋪好的路。咳咳咳咳……”
按照他的預設,齊琚軍功加身,兵權在握,再娶薛家女,將有無數追隨薛函的文人為其造勢。加之嫡子身份,自有文臣武官為他效忠。而除袁氏的計劃,他穩步實施,隻等齊琚給出致命一擊。
屆時,身份、名望、兵權、除佞之功,天底下再無人,比他更有資格繼任江山。
可齊琚,為一個女人悔婚,為當年心結事事跟他唱反調。
齊琚拍手冷笑:“真是說的比唱的好聽。陛下,捫心自問,您對我當真有如此濃重的親情麼?嗬,在你眼裡,我隻不過是你除袁氏的傀儡,任你擺布的棋子,彆無選擇的繼承人。”
“陛下啊陛下,你真的很虛偽。”齊琚刻薄譏諷,“自詡深情留著一個破荷包,故意掉出來讓我看到,若非我聽我爹……舅舅說過她的事,差點就被你騙了。”
“我娘獨守空房時,你在做什麼?你在跟三千佳麗夜夜笙歌。我娘懷大哥時,你又在做什麼?你在跟袁氏翻雲覆雨。”齊琚義憤填膺,不自覺站起來,聲音越吼越高。
“我……”
“你又想說你迫不得已?”齊琚一腳踹翻凳子,“腿長在你自己身上,你不願意誰能把你綁到彆人寢宮去?你不願意,誰能逼你跟誰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