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一身冷汗,幸虧在上佩尼耶敵人沒有往水塔上打炮,不然他已經死了。
他倒是不擔心迪米特裡,因為前指的觀察窗不在最高的地方,而是犧牲了視野範圍,換取了比較好的隱蔽性。
敵人這樣點射高點,肯定打不到前指和迪米特裡。
王忠深呼吸,耐心的等待敵人進入伏擊區。
這時候天空中傳來尖銳的呼嘯,不用抬頭都知道斯圖卡來了。
半噸重的大炸彈炸出的煙塵柱在用肉眼看去仿佛地上突然長出了一簇簇珊瑚。
王忠安撫同車的眾人:“沉住氣,彆擔心!”
米哈伊爾笑了:“我們聽這個聲音聽到耳朵都麻了,知道我們整個23軍有多少坦克被這東西乾掉了嗎?”
王忠:“多少?”
“少說兩百輛,還損失了大量的嘎斯卡車。我們軍是嘎斯卡車配置比較多的,結果這一下寸步難行。因為名義上是機械化軍,我們沒有騾馬,甚至連替代的騾馬都找不到。”
米哈伊爾連連搖頭:“訓練的時候沒發現有什麼問題,演習的時候都按著導演部的安排做,也什麼問題都發現不了,結果戰爭開始了,發現問題了,但人已經死完了。”
米哈伊爾說完,駕駛員也附和道:“上麵太死板了,看了一點聯合王國與普洛森的軍事理論書,就想當然的規定了!你看看我們國家的路,到了每年翻漿的時候,汽車都得趴窩,沒有騾馬根本不行的!”
王忠表情嚴肅,心想果然是肉食者鄙未能遠謀。
就在這時候,敵人的尖兵進入了視野。
王忠立刻提醒道:“敵人要來了!準備戰鬥!”
廢墟正南方,第五彆申斯克團的戰士們已經開火了,機槍的攢射聲仿佛鞭炮連放。
而伏擊區裡行進的敵人似乎還沒有發現危險,排成鬆散的行軍隊形前進,坦克和坦克之間的間隔也比較密集。
王忠切成俯瞰視角,等到這波敵人全部進入伏擊區域,才大喊:“開火!”
米哈伊爾立刻開炮,穿甲彈直接命中了敵人隊列尾部四號坦克的側麵。
坦克立刻失去動力在路上停下。
王忠親自操作防空機槍,掃射敵人的步兵隊列,同時下令:“裝填榴彈!敵人坦克全完了!”
整個伏擊區一共有兩個排八輛四號坦克,王忠這邊十輛BT7一波齊射,其實就把所有四號都打壞了。
但是其他人沒有王忠這個視野,不能高亮目標,所以無法判斷那些停下來的坦克是被乾掉了,還是人被震暈了。
在戰場上本來停止不動的坦克突然動起來很常見的——裡麵的人隻是被震暈了,醒了就會繼續操作坦克。
所以東線蘇德兩軍都有對殘骸補炮的習慣。
但王忠就沒有這個煩惱,他立刻命令切榴彈,儘可能的殺傷敵人的步兵。
然而敵人反應也很快,步兵已經判明了火力來襲方向隱蔽好了,而且還拉了煙霧彈!
又是煙霧彈!
王忠:“快倒車,離開掩體!我們繞過去乾掉更多敵人!”
第五彆申斯克團根本沒有得到補充,再驍勇善戰也不是這麼多敵人的對手,更致命的是這個團基本沒有反坦克手段,必須得儘快消滅敵人的裝甲車輛才行!
BT7真正奔馳起來的時候,王忠才知道剛剛趕往陣地的時候,駕駛員留了一手。
這玩意真跑起來的時候履帶都快離地了!
王忠隻能死死的抓住防空機槍,稍微鬆手他就飛出去了。
422號車以驚人的速度繞到了敵人的側翼。
王忠:“停!第一發榴彈,第二發穿甲彈!”
“榴彈,好!”裝填手大喊。
畢竟45毫米炮,彈藥比較輕,裝填是比較快。
王忠還沒指示目標,米哈伊爾就開火了,炮彈直接命中跟著坦克前進的半履帶車。
坦克發現了後麵的問題,開始轉動炮塔,這個時候裝填手大喊:“穿甲彈,好!”
還是不等王忠指示目標,米哈伊爾一炮命中了正在轉炮塔的四號。
王忠一邊操作防空機槍掃射街麵上的敵人,一邊催促:“快走快!不要停下,停下就容易被敵人抓到!”
於是422號再次開始狂奔。
在到下一個路口前,王忠提前命令坦克炮塔轉好了方向,並且裝填了榴彈。
敵人的半履帶車再次化為升騰的火球,同時王忠也用防空機槍掃到了路邊的噴火兵,噴湧而出的高壓燃氣讓噴火兵撲倒在地上。
本來王忠以為這會引發大爆炸來了,但敵人的壓縮氣罐裡填充的居然是高壓氮氣!這玩意居然不會爆!
王忠也管不了那麼多,敵人已經反應過來了,開始調轉槍口。坦克也許不怕敵人的班用機槍,但站在炮塔背後的王忠怕。
“快走快走!永遠不要停止機動!”
422號狂奔當兒,米哈伊爾抑製不住的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我一直在期待想著這樣子!憋屈了那麼多天,見了那麼多的傷亡!終於可以狠狠的收拾這幫侵略者了!”
米哈伊爾哈哈大笑著,裝填手和駕駛員也被感染了,一起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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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其實除了敵人,還有大量本地人和安特軍士兵在關注著這支全速飛奔在城市中遊擊敵人的BT-7部隊。
那些因為畏懼敵人而沒有選擇投身保家衛國事業的人們,都在自己那已經成為廢墟——或者即將成為廢墟——的房子裡看著儘情飛奔的裝甲部隊。
一個猜想漸漸的在所有人心中浮現:也許——也許敵人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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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種猜想,在護教軍士兵那邊直接轉化為確信。
雷澤諾夫揮舞著自己那支早就過時的老步槍,大喊:“跟著將軍的步伐!敵人沒什麼大不了的!趁著他們被打昏了頭,衝啊!”
護教軍高喊著烏拉,努力想要跟上飛奔的BT係列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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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已經不知道戰鬥進行了多久,他隻知道自己已經在米哈伊爾的幫助下換了第三次防空機槍的彈匣了。
耳機裡傳來裝填手的報告:“榴彈打完了!”
這時候,422號車剛好繞到了一輛三號坦克的側麵,
王忠照例報出三號的位置,然後米哈伊爾隔著一整條橫街首發命中,於是三號的腦袋上噴出了長長的火舌。
字麵意義的“火冒三丈”。
說時遲那時快,王忠突然發現在橫街左側牆根底下,一名普洛森上士拿著一根繳獲的PTRD-41反坦克槍。
兩人對上目光的瞬間,上士就把槍往地上一扔,飛也似的趴下向王忠瞄準!
王忠立刻調轉防空機槍,要把這人射成篩子,結果剛扣下扳機機槍就卡殼了!應該是剛剛換彈匣的時候換急了,沒有捋順彈帶!
王忠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排除機槍的故障,隻能大喊:“炮塔左轉十五度!牆根,反坦克槍!”
BT7沒有機電員,所以也沒有給車體安裝航向機槍——因為駕駛員沒空操作機槍,現在隻能指望炮塔上的同軸機槍了!
就在炮塔轉動同時,敵人開火了!
從王忠的視角看去,可以透過敞開的炮塔艙門,看到米哈伊爾的身體抖了一下,就歪向一邊。
BT7的炮塔正麵居然被反坦克槍擊穿了!
不過現在距離反坦克槍也就不到五十米,被擊穿也正常,畢竟快速係列坦克就是這麼薄皮大餡。
王忠一邊大喊“倒車”一邊拔出手槍朝敵人射擊,結果完全沒接受過一天手槍射擊訓練的他全都打空了。
說時遲那時快,裝填手接替了炮手操作,按下射擊鍵。
同軸機槍立刻把拿著反坦克槍的敵人打成了篩子。
王忠當機立斷,摘掉耳機和麥克風,掀開裝填手這邊的艙蓋鑽了進去——炮手他不會當,填炮彈他還是會的!
這樣這個車組就還有戰鬥力!
他鑽進坦克的同時,裝填手還在持續射擊,確保反坦克槍無人接手。
裝填手(現在是炮手)一邊打一邊喊:“快倒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駕駛員不知道為什麼沒動。
這時候,同軸機槍的彈匣打完了。
裝填手心急火燎的換彈,突然發現地上的彈匣差不多全打空了。
是的,2000多發同軸機槍彈藥竟然已經打完了!
說時遲那時快,王忠聽見“咚”一聲,一抬頭便看見炮手位置上的裝填手整個人向後靠在了已經沒有氣息的米哈伊爾身上。
前方裝甲上有個細小的洞,光從洞透進來。
王忠:“駕駛員!快走!”
但是沒有人回應他。
王忠急急忙忙的去拉駕駛員的肩膀,然後才發現駕駛員也死了。
這時候他才看見駕駛員的觀察窗上有個洞,敵人第一槍根本不是打的炮塔,而是打在駕駛員觀察窗上,穿透了蓋板殺死了駕駛員,之後才彈到了米哈依爾身上。
王忠突然意識到,自己繼續呆在坦克裡也會被打死。他正要從進進來的門爬出坦克,就被一梭子衝鋒槍趕了回來。
外麵還有敵人在喊什麼,王忠聽不懂,但總覺得是和自己有關。
也許敵人想活捉我!
王忠手忙腳亂的給空倉掛機狀態的手槍換彈,上膛。
正好這時候一名普洛森士兵出現在艙蓋外麵,看到王忠的瞬間就嘰哩哇啦的喊起來。
王忠連開三槍,這個距離就算是沒經驗的新手也能保證一定的命中率。
敵人消失了,血噴了王忠一臉。
一股血腥味刺激著他的鼻腔。
王忠心想得趕快跑。
他記得在很多電影裡都看過,坦克底部有個艙門的,就是給坦克兵在這種情況下逃跑用的。
他立刻鑽到坦克底部。
這時候,坦克底部到處是空彈殼,鮮血在鐵板上彙聚成了小小的湖泊,還不斷的有鮮血從死人身上滴落。
王忠沒費什麼力氣找到了底部艙門——不知道BT係列就是有這個艙門,還是這個時空特供。
為了鑽進艙門,他連著碰了好多下腦袋,頭上鼓起了很多個包。
不愧是毛子的東西,人機工學差到靜止狀態也會讓人碰頭。
王忠打開艙門,上半身鑽了出去,直接和地麵親密接觸,然後雙手在地麵爬行,努力把身體拉出去——
就這個時候,有重物扔進坦克的聲音。
下一刻手雷在坦克內爆炸,氣浪從底部艙門噴出來。
王忠看向周圍,看到好幾雙普洛森製式的軍靴。
他趕忙檢查手槍,然後切換俯瞰視角,想看看有沒有逃出生天的可能性。
然後他絕望的發現,至少一個排的普洛森人正聚集在周圍。
完了完了,剛剛還在虐殺敵人呢,一下子情況就急轉直下了啊!這就是戰場嗎?
王忠不想投降,也不想放棄,他在竭儘全力尋找破局的辦法——然而想了想去,隻有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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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在努力跟著422號車的護教軍們終於到了可以看到422號車的位置。
隔著一整條街,眾人能清楚的看到,戰術編號422的坦克癱瘓在路邊,上麵趴滿了普洛森人。
眾人直接愣住了,無法接受剛剛還像個戰神一樣屠殺敵人的422號車就這麼完蛋了的事實。
就在這個時候,雷澤諾夫說:“將軍已經殉國了!至少我們可以搶回他的屍體,避免被敵人侮辱!”
他高舉自己那把上了刺刀的老古董步槍:“烏拉!”
其他人也呐喊起來。
也許是將軍的死激怒了他們。
也許是失去將軍的狂怒驅使著他們,總之他們呐喊起來。
科茲洛夫高舉著那麵聖安德魯十字雙頭鷹旗,衝在隊伍的最前麵。
敵軍一名中士半跪著對科茲洛夫開火了,子彈打在壯漢的脖子上,大量的血從動脈噴出,糊在了軍旗上。
科茲洛夫向前跪倒,但是旗幟卻被雷澤諾夫接過。
老頭一手拿著老式步槍,一手以巨力擎著旗幟。
敵人的子彈擊穿了老頭的胸口,但是他沒有停止奔跑,又向前衝了好幾步才跪倒在地上。
陌生的手從倒下的老頭那裡接過了旗幟。
越來越多的人從街頭巷尾衝出,拿著各種隨手能拿起的物件,衝向街麵上的敵人。
板凳、雨傘甚至門框!
婦女們從二樓三樓扔下花瓶和石頭,支援路麵上的“攻勢”!
耀武揚威的侵略者,仿佛汪洋大海中的扁舟,一瞬間就被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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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震驚的看著這一幕,甚至沒有注意到遠處已經空閒了兩天的火車站上,有列車正在進站!
在最後一個普洛森士兵被鐵匠的鐵錘開瓢之後,王忠從坦克車底爬出來。
他才爬了一半,就有無數雙手伸過來抓住他。
“將軍還活著!”
“將軍還活著!”
人們直接把他從車底拖出來,然後又七手八腳的把他攙起來!
王忠看著激動的人群,嘴巴都合不攏了。
——“那些不曾背棄我的人們,摧枯拉朽的摧毀了武裝到牙齒的敵人,把我從絕望的深淵中救了出來。”
巨大的震撼,讓王忠一時間無法思考諸如“敵人怎麼樣了”“攻勢有沒有結束”之類的問題,他隻是看著在麵前展現出洶湧澎湃力量的普通人,感受著這份力量。
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了一麵旗幟。
依稀記得這應該是雷澤諾夫拿來的旗幟。
現在這麵旗幟已經被許多的鮮血染紅了,顯得又臟又破。
但在王忠眼裡,這旗幟透著一股令人安心的氣息。
他想起那首歌: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血染的風采——
於是,王忠拿過了這麵旗幟。
冥冥中他已經決定了,這麵旗幟將跟隨他,直到有一天徹底粉碎侵略者。
夕陽如血,紅旗如畫。
這時候,他聽見引擎的轟鳴聲從車站方向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