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升入高二年級的第一次月考,對學生們來說意義重大。
所以，在公布成績後的那個周五，年級召開了家長會。
林眠叉著腰,高高地舉起自己的成績單，在家裡宣布了這件事情。
從小學就互相推脫家長會的林爸林媽,為了這次的出席名額,搶破了頭。
“讓我去，讓我去！我周五下午可以調班！”
“你開公交車調什麼班？一點責任感都沒有。”
林眠清了清嗓子，大聲道：“安靜！聽我的！”
爸媽停止爭執,同時轉過頭，認真地看著他，好像在問他,要是他們離婚了，他要跟誰。
林眠想了想：“讓外婆來吧？我好久沒見到外婆了,正好還可以讓外婆高興一下。”
爸媽不敢相信：“外婆暈車，你讓外婆坐兩個小時的大巴來給你開家長會？”
“對噢,忘記了。”林眠繼續思考,“那就讓二舅公來！去年過年，二舅公笑我成績不好，必須讓他來！”
“這是家長會，不是‘炫耀會’。”爸媽有些不耐煩了，“最後給你一次機會。”
“那……”林眠的目光在爸媽之間輪轉。
爸媽重新燃起希望，期待地看著他。
到底選誰？
林眠認真思考,過了很久很久，終於做出決定。
“媽媽去上半場，爸爸去下半場，中間換班。老師可能會表揚我很久,一人聽一半，免得你們累了。一個人聽表揚的時候，一個人去參觀校園，順便看一下光榮榜。”
“爸爸，你能不能把相機帶來？光榮榜下個月就撕掉了，我想拍照留念一下……”
林爸林媽對視一眼，站起身來，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到時候再說吧。家裡好像沒菜了，我先去買點菜。”
“那我去做飯，要不晚上吃稀飯好了？”
“行。”
林眠疑惑回頭：“爸？媽？”
他們已經走了。
林眠癟了癟嘴，拖著書包，直接走去對麵：“傅錚，我要離家出走，進步之星要離家出走了——”
*
很快就到了周五。
家長會下午第三節課、四點鐘才開始，但林眠吃完午飯就開始期待了。
他掰著指頭，數著時間，每節下課都跑去布告欄前麵看看，確認自己的名字還在光榮榜上麵。
終於，第二節課下課，鈴聲一響，林眠“噌”地一下從位置上站起來，拉著傅錚就往外跑。
“傅錚，我們去接家長。”
“他們又不是沒來過。”
“萬一他們忘了呢？”林眠認真道，“萬一他們迷路了呢？萬一找不到我們的位置呢？走！”
傅錚看著他興致勃勃的樣子，隻能無奈跟上。
兩個人來到校門前的時候，已經有一些家長等在外麵了。
保安打開學校大鐵門，讓他們進來。
林眠踮著腳，朝人群裡望了望，隨後驚喜地揮了揮手：“傅叔叔！”
為了參加今天的家長會，傅錚父親這周都沒去跑長途。
他今天穿得整整齊齊，還特意剃了胡子，擦亮皮鞋，做足準備。
傅錚父親走到他們麵前：“小錚、小眠，今天這麼乖啊？在這邊等？”
哄小孩子的語氣，傅錚一直不太習慣，但林眠很喜歡。
“爸。”傅錚喊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林眠原本就站在布告欄旁邊，悄悄叉腰，提醒彆人注意。
傅錚父親看見他的小動作，笑著道：“早就聽小錚說了，小眠這次考得很好。你媽媽下午還特意去燙頭發了。”
“真的嗎？”
他話音未落，遠處忽然傳來轟隆隆的摩托車聲音。
林眠疑惑抬頭，朝外看去：“周自遠又逃課了？他怎麼這麼大膽？還敢把摩托車騎到門口……”
下一秒，一個酷酷的身影微微俯身，逆風騎車，出現在校道上。
“刺啦”一聲，輪胎和地麵摩擦，一個華麗的漂移，摩托車在門前停好。
騎車的女人翻身下車，摘下頭盔，甩了甩剛燙好的大波浪卷發。
她熟練地從隨身攜帶的包裡拿出一雙高跟鞋，把騎車穿的平底鞋換掉，又拿出小鏡子，檢查一下自己的妝容。
最後，她戴上大墨鏡，踩著高跟鞋，“蹬蹬蹬”地來到林眠麵前。
“兒子，下午好，光榮榜在哪裡？”
林眠抬著頭，眼睛瞪得滴流圓，還沒反應過來：“阿姨，請問你是誰？”
林母深吸一口氣，使勁掐住他的臉頰肉：“我是你媽！”
“嗷……”林眠指了指旁邊，“媽媽，這裡，這裡！光榮榜在這裡！”
林母一隻手指勾住墨鏡，把墨鏡拉下來一些，看著他的名字，欣慰地點了點頭：“不錯。”
林眠小聲誇獎：“媽媽，你今天好酷啊，你是所有媽媽裡最酷的。”
“那當然了，特意請假一下午打扮的。”
“那爸爸會來嗎？你們什麼時候決定誰來的？我都不知道。”
“中午決定的。石頭剪刀布我贏了，我就來了。”林母從包裡掏出相機，“來，小眠，媽媽給你拍照留念。”
林眠驚喜道：“媽媽，你真的把相機帶來了！”
“那當然，你都說了要拍照了。”林母舉起相機，朝他挑了挑眉，“來，給你拍。”
“好！”林眠站在自己的名字旁邊，比了個“耶”。
“三二一，茄……”
正當此時，遠處又傳來一陣輪胎摩擦地麵的刺耳聲音。
林眠和媽媽抬頭看去。
那是一輛全黑的豪車，車子底盤很高，擦得鋥亮，幾乎能照出人影。
豪車停在林母的摩托車旁邊，車門打開，一對貴氣十足的夫妻從車上下來。
兩個人都穿著西裝，手裡還提著公文包，精英範十足。
林眠小聲道：“不好，媽媽，你被比下去了。”
林母出了汗，臉上的墨鏡順著鼻梁滑下來：“這是哪位同學的家長？”
林眠搖搖頭：“好像有點眼熟，但是我不記得……”
傅錚提醒他：“是周自遠的爸媽。”
暑假的時候，他們在校門口見過。
周自遠的父母邁著相同的步伐，走進校門，好像走進聯合國大門。
“這什麼家長會？還要我們推掉三個跨國會議，親自來開？”
“哇——”林眠張大嘴巴，腦袋跟著他們轉，目送他們從麵前走過去。
震驚！因小城高中舉辦家長會，全球經濟停滯發展一下午！
林母一把按住林眠的腦袋，讓他把目光轉回來，又托著他的下巴，把他的嘴巴關上。
“兒子，不要怕！我們走！”
林母牽著兒子，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超過周自遠的父母，大搖大擺地走在他們前麵，搶先一步登上樓梯。
林眠不敢回頭，乖乖跟在媽媽身邊。
家長們都往教學樓去，傅錚看向父親，摸了摸鼻尖，表情有些不自然：“爸，我也帶你上去。”
傅錚父親點了點頭：“好。小眠跟我說了，你這次考試也有進步，想要什麼獎勵？爸下次跑長途的時候給你帶回來。”
“不用了，我沒什麼想要的。”
“你那個摩托車都騎一年了，要不要換輛新的？”
“不用，彆浪費錢。”
“那給你買手機？翻蓋的那種？現在到處都是廣告，我在國道上都看見了，其他同學有嗎？”
“沒事，他們都沒有，手機耽誤學習。”
“那就買電腦？”
“以後再買吧。”
父子二人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平淡疏遠的語氣，朝教學樓走去。
*
教室裡，林眠把媽媽帶到自己的座位上。
“進步之星的媽媽請坐，這是我這次考試的成績，這是一瓶沒打開的礦泉水，我特意給媽媽買的，媽媽要是渴了可以喝。”
林母一臉欣慰：“謝謝進步之星。進步之星不僅學習成績很好，平時表現也很棒。媽媽會認真聽班主任對你的表揚的，爭取每個字都記錄下來。”
“好耶！”林眠高興得要飛到天上去。
這時，傅錚父親也過來了。
傅錚不像林眠嘴甜，沉默了一會兒，隻說了一句：“爸，我座位在這，你坐吧。”
林眠從桌洞裡掏出一瓶水：“這是傅錚特意給您買的，桌上是他的試卷，您可以隨便看。”
“好。”傅錚父親在位置上坐下，點了點頭。
沒多久，班主任過來，催學生出去，不要逗留，林眠和傅錚就一起出去了。
兩個人來到走廊上，傅錚問：“眠眠，現在去哪裡？”
“去自習室寫作業唄……”林眠忽然想起什麼，拉起傅錚的手，就往樓上跑，“去實驗班看看！”
“你想去看周自遠的爸媽？”
“不是，沈學霸他……”
不知道有沒有人來給沈行舟開家長會，萬一學霸難過了怎麼辦？他想上去看看。
樓上實驗班也在開家長會，場景和樓下一模一樣。
走廊上、班級裡，站滿了學生和家長，周自遠的“霸總父母”並肩站在周自遠麵前。
他們的氣場太過強盛，周圍似乎有一層結界，自動把他們和其他人隔開。
“到底是什麼會？怎麼還要兩個人來開？你這次月考到底考得怎麼樣？”
周自遠道：“我轉學過來第一次家長會，你們不得兩個人來，以表重視啊？我可是親生的，公司可不是……”
“公司也是親生的，家族企業。”周父周母異口同聲，“所以你這次考試考得怎麼樣？”
“當然很好。”周自遠頓了頓，“我同桌又是年級第一。”
“我們問的是你。”
這時，沈行舟抱著書本，從教室裡走出來，準備去自習室做題。
林眠剛準備上前，卻被周自遠搶先一步。
周自遠眼睛一亮，把他拉過來：“同桌，來，這我爸媽，你選一個。”
“選什麼？”沈行舟疑惑皺眉，又轉過頭，禮貌問好，“叔叔阿姨好。”
“你好。”
周自遠理所當然道：“選一個幫你開家長會啊。你那個賭鬼爸爸肯定指望不上，我特意喊他倆一起來，一個給我開，一個給你開，你先選。”
沈行舟解釋道：“沒關係的，祝老師知道我家裡的事情，不會介意的。”
“要的要的。”周自遠拉著他，“祝老師知道，其他人不知道，萬一他們背後議論你怎麼辦？快，選一個。”
沈行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周自遠的父母。
快阻止他！
周自遠的父母並不介意，反倒有些驚奇。
“小遠難得交到一個朋友。”周自遠母親對沈行舟和顏悅色的，“如果沈同學不介意的話，我們算是你的資助人，可以幫你開家長會，你看可以嗎？”
“當然可以，謝謝您。”沈行舟有些受寵若驚，“這是我的月考試卷，您可以看一下。”
“那就這樣說定了。”周自遠催促道，“你倆快點進去，其他家長都進去了，位置在講台底下第二排。還有，你倆開完會彆急著走，我有重要事情安排。”
“知道了。”父母應了一聲，走進教室。
林眠拉著傅錚，小跑上前：“紅毛，沒想到你還挺細心的嘛。”
“那可不？我的同桌，我不罩著誰罩著？”
沈行舟抱著書本，站在一邊，輕輕地說了一聲：“謝謝。”
“客氣。”周自遠一擺手，並不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
伸長脖子，看見教室裡的父母找到座位坐下。
下一秒——
周母麵對沈行舟整齊有序的課桌，神清氣爽，拿起沈行舟的試卷認真翻閱。
周父對著周自遠亂七八糟的桌麵，臉色鐵青，眉頭緊皺。
他伸手去掏桌洞，從裡麵掏出一堆亂糟糟、像醃酸菜的卷子。
周父扶了扶眼鏡，堅持從“酸菜”裡找到月考試卷。
畢竟是自家兒子，不能嫌棄。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找到了周自遠的試卷，可是……
周父一拍課桌，一聲巨響，一聲怒吼：“混賬！”
周自遠下意識縮了一下脖子。
“他竟敢交白卷，連名字都沒寫！狗屁不通，下去重做！”
周父緊緊地繃著臉，一揚手，把桌上的卷子全部掃落，隨後靠在椅背上，開始生悶氣。
——霸總の怒。
周母見狀不妙，連忙拍拍他的後背，把沈行舟的卷子遞到他麵前：“好了好了，彆生氣，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看看這份，這份做的好。”
周父看著沈行舟的試卷，神色稍緩：“這還差不多。”
周自遠拉著朋友們離開：“走了走了。”
接下來，班主任和各個科任老師，可能還要重點表揚沈行舟，批評極個彆同學、某些害群之馬。
周自遠有自知之明，就不參加了。
*
整個高二年級都在開家長會，學生們要麼躲在走廊上偷聽，要麼去自習室寫卷子。
“還有第三種選擇——”周自遠在樓梯上停下，回過頭，朝朋友們挑了挑眉，“我們翻.牆出去玩。”
“不行！”林眠如臨大敵，張開雙手，護在傅錚和沈行舟麵前，“要玩你自己去玩，我們要學習。”
“又不差這一會兒。”
“就差！”林眠認真道，“月考完了就是期中考，期中考完了就是期末考，期末考完了就是高考……”
“停停停！”周自遠連忙喊停，不敢相信地看向傅錚，“你也要好好學習？城中校霸？”
“對。”傅錚點點頭，和林眠交換了一個堅定的眼神。
“你……算了，戀愛腦一邊去，林眠讓你乾什麼你就乾什麼，你徹底沒救了。”周自遠又轉向沈行舟，“同桌，你今天不查資料？”
“今天不用。”沈行舟淡淡道，“你也應該好好學習了。你家裡這麼有錢，父母也這麼優秀，你的起點已經比大部分人高很多了，你從現在開始好好學習，以後繼承家裡的事業。”
周自遠癟了癟嘴：“同桌，你知道嗎？去年過年的時候，我二大爺對我說這些話，我直接把茶幾給掀了。”
林眠震驚，趕緊護在沈行舟身前。
周自遠皺眉：“你玩老鷹抓小雞啊？竄來竄去的。”
林眠認真道：“我怕你把沈行舟給掀了。”
“滾蛋。”周自遠朝他揮了揮拳頭，“我是說，如
果不是我同桌，換一個人，我都不客氣。”
一行人走出教學樓，朝圖書館走去。
周自遠始終跟著他們。
林眠疑惑回頭：“你不出去玩嗎？”
周自遠無奈道：“你們又不陪我，我一個人玩什麼？”
圖書館一樓就是自習室，學生不多，安安靜靜的。
四個人找了一張大桌子。
周自遠一坐下，把校服外套往腦袋上一扯，趴下就睡。
對了！
他忽然想起什麼，抬起頭來，用氣聲道：“我要是打呼，你們就把我喊醒。”
有素質，但不多。
林眠問：“你來都來了，不學一會兒嗎？”
“不要。”校服外套下傳來周自遠的聲音，“打死我，我也不學。”
好吧。
林眠癟了癟嘴，小心翼翼地搬開椅子，從書包裡拿出卷子、草稿紙和筆袋。
他今天的目標是，在家長會結束之前，寫完這張卷子。
一切準備就緒，可以開始……
“嘩啦”一聲，坐在他麵前的沈行舟把寫完的試卷翻過一麵。
林眠呆呆地抬起頭，看看沈行舟，再看看自己。
這就是他和學霸之間的差距嗎？
他還在做準備工作，沈行舟已經進入學習狀態，並且寫完一麵了。
傅錚按著他的腦袋，讓他看看正在睡覺的周自遠。
好，感覺好多了，又有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