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堯再次看向病床的時候，隻有一名臉上長滿皺紋，身材消瘦但麵色和藹的老太太。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走進了病房。
“......玖玖。”
王堯捧著那束花來到了林玖玖的病床前，而後輕聲呼喚。
老人慢慢地將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看向了王堯。
她的臉上充滿著慈祥和平靜，想必她的這一生也是過的沒有任何痛苦。
“......啊......是到.......吃飯的時間了嗎？”
老人微笑著詢問，她的聲音有些虛弱和含糊。
王堯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哽咽，而後他慢慢蹲下，將花束放在了床頭櫃上。
“玖玖......還沒到吃飯的時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就惦記著吃啊。”
“......嗯，原來還沒到吃飯的時間啊......”老人慢慢地又把目光看向了窗外。
“玖玖，你.......還記得我嗎？”
王堯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這樣問。
當初奪走她記憶的就是自己，現在卻又問出這樣的問題，這真的合適嗎......
“抱歉......小夥子，我沒有見過你，你是......新來的護工嗎？”
王堯的眼裡有淚水在打轉。
他輕輕抬手，握住了老人蒼老而枯槁的手。
“是的......我是......新來的護工，來陪您聊天的.......”
“嗬嗬.....是嗎......我的話好像特彆多，老護工們都覺得我很煩.......”
“我不會覺得你煩，我喜歡聽你說話......你有什麼想說的，都可以告訴我.......”
老人靜靜地注視著窗外，而後緩緩開口。
她告訴王堯，自己是誰，自己的這一生經曆了什麼，因為醫生說過，這樣可以有助於她大腦的衰竭。
她似乎是經曆過一起車禍，然後記憶受到了損壞。
三十多歲的她卻隻能從零開始，好在有許多熱心的人幫助，她順利融入了社會，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
生活也進入了正規。
“我和我丈夫......是在我三十五歲那年認識的......嗬嗬嗬......我真的很感激他願意接受一個來曆不明的我......”
在聽到林玖玖說自己已經結婚了之後，他原本握在手中的小盒子慢慢被他揣回到了衣兜裡。
“我的這一生啊......很幸福......生了三個孩子......孩子們也都很有出息......我的老伴兒是五年前走的......但他走得並不痛苦......在這世界上，他已經沒什麼遺憾了。”
“嗯......他能遇到你，我相信他也是幸福的......”
王堯靜靜地蹲在床邊，傾聽著老人的話語。
“但是我啊......總是會做一個夢，夢裡麵有一個男人.......好像是我的丈夫，但我卻知道，他和我現實中的丈夫並不是同一個人，嗬嗬嗬......你一定覺得我不是個好女人吧......”
“不......玖玖......”王堯的聲音有些哽咽。
“那隻是一個夢而已......”
“唉，在夢裡，我的那個丈夫......似乎是去了很遠的地方......他不想讓我再等他了，於是我就說啊，我說你走吧，你走一年，我就等你一年，你走十年，我就等你十年，你這一輩子不回來，我就等你一輩子......嗬嗬嗬，真傻啊，就像你說的......明明是個夢啊......”
在門外的李牧寒和尹琪還有林子雨都默默無言。
老人的確是已經失去了記憶。
但人還有一種東西叫潛意識。
夢境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人潛意識的反應。
她沒有忘記王堯，在潛意識裡，她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王堯......
“現在......我的丈夫已經走了，我夢裡的丈夫......還沒回來......嗬嗬嗬嗬，我這個壞女人，竟然想著自己有兩個丈夫......咳咳......”
說到這裡，老人開始咳嗽了起來。
王堯趕緊扶著她，讓她平躺在床上。
“唉......”老人長歎了一口氣。
“我已經等不了了......小夥子，你說......我這一生......是不是.......錯過了很重要的東西？”
老人微微轉頭，看著王堯。
“......沒有......玖玖......”
王堯溫柔地替老人將頭發梳到一邊。
“是我錯過了你......我是個白癡......”
老人看著淚流滿麵的王堯，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溫和，但她的眼神卻越來越迷離。
“......是嗎......你回來了啊.......你這個白癡......”
老人顫抖著抬起手，王堯趕緊將其握住，同時對老人剛才說的這句話感到了一絲詫異。
“以後......不要那麼衝動......現在時代不一樣了......王堯......”
王堯再也忍不住了，他死死地握住老人的手，將額頭抵在老人的手上，淚水無聲地開始滴落。
他知道，老人不是想起他了。
而是已經開始進入彌留之際了。
現在的老人，就仿佛是身處在夢境之中，她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了，但也隻有現在.......她才能真正想起王堯......
“是.....是，我知道....我以前錯了......都是我的錯.....玖玖，對不起......”
“白癡......現在老娘......不是副局長了......你再胡作非為......沒有人......保得住你......你知道老娘......以前給你背了多少鍋嗎？”
“知道，我知道....對不起......我不會這樣了.......”
“好了......我現在等到你了.......”
老人枯槁的手緩緩撫摸著王堯的頭。
“我這一生......現在也算是真正沒有什麼遺憾了......王堯.......”
聽到老人的呼喚，王堯緩緩抬起頭，被淚水浸濕的麵龐裡滿是痛苦和自責。
“王堯.......謝謝你.......讓我度過了從未想過的一生......我不會再恨你了.......”
當老人的手滑落的瞬間，王堯的那個小盒子也沒有送出去。
而這到底算不算是一種遺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