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賞桂的小聚在傍晚時結束。眾人一道用了晚膳後,太後又留沈玄寧問了一問,問他覺得哪家的姑娘最好。
沈玄寧一整日都心不在焉,自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想了想便道:“除了胡家的女兒,都不錯。”
說罷,他黯淡一歎。
他想,其實就算他沒有心不在焉,能說的大概也隻是這句話吧。他心裡有了彆人,對其餘的人都看不進去,選皇後,左不過就是為了朝政考慮而已。
既是為朝政考慮,那也確是除卻胡氏以外都還可以。
“你瞧你,魂不守舍的。”太後也歎了一聲,“放一放吧。她眼下既有心上人,你再想著她也不過是單相思。你不能為了她這樣費心,你是個皇帝,值得你操心的事還多著呢。”
“……兒子知道。”沈玄寧頷了頷首,“其實兒子平日也不是總想著這事,隻是今日,她去楚霽府上了,所以……”
“唉。”太後搖頭,“罷了,你回去早些歇息吧,哀家也不知該怎麼勸你。”
她還能怎麼勸呢?一切道理,沈玄寧其實都是明白的。隻是這種事上,明白道理歸明白道理,傷心歸傷心。這又是他自小到大頭一回對姑娘家心動,越是單純美好的情愫越容易將人傷得厲害,旁人再勸能勸出個什麼來?
沈玄寧便從慈寧宮中告了退,一路悶悶不樂地回了乾清宮。
他回到乾清宮時,蘇吟也已經從楚霽府上回來了,正在殿裡收拾衣櫥。聽到宮人們問安的聲音,她便停下了手中的事情,也回身一福:“皇上。”
“……回來了?”沈玄寧一眼便看出她眼底眉梢都含著笑意,於是也笑了笑,“楚霽那兒怎麼樣?”
“挺好的。新建的府邸,處處都是新的。”蘇吟邊回身繼續理衣服邊噙笑隨口道,“將軍也是個孝順的人,給父母留的院子是最講究的一處。回頭他們到了京城,見了肯定高興。”
你操心得倒挺多。
沈玄寧心裡有點酸,走到桌前端起茶盞抿了口茶,接著聽到她問:“皇上今天是不是見了各家小姐?可有中意的?”
“嗯……”沈玄寧一哂,“都不錯。知書達理,個個都挺有皇後的樣子。”
“太好了。”蘇吟笑了一聲,“皇上趕緊擇定皇後,大婚後就好親政了。”
“……是。”沈玄寧邊應聲邊看她,胸中說不出的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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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秋前,太後又召貴女們進來了一次,這次之後,沈玄寧便快刀斬亂麻般地把後妃人選都定下了。
一般來說都是要直接冊個一後兩妃,他就挑了丞相的女兒黎氏為後、帝師湯述仁的女兒湯氏為妃。胡家的女兒他不願要,可眼下不給胡家麵子也實在不好,沈玄寧斟酌之後,便給胡氏也定了個妃位,然後將名冊呈給了太後看。
太後閱過後點了點頭:“哀家也覺得,黎家的女兒更溫婉大方一些,適合後位。”
沈玄寧頷首:“是。”
之後太後卻將這冊子壓了下來,跟沈玄寧說目下還不急著下旨。
“胡家卯足了勁兒要爭這後位呢,拿此事多吊一吊他們,讓胡驍先儘力辦差,也不是件壞事。”太後說著輕笑,“等再過兩年,你十八|九的時候,再著禮部擬旨便是。”
沈玄寧又應了聲“是”,太後凝視著他靜了半晌:“仍是想著蘇吟?”
沈玄寧苦笑:“自然是想。”
太後歎息:“你若實在過不去這道坎兒,哀家也可以為你做一次惡人,先冊封了她再說。”
“……不了。”沈玄寧搖頭,“她和楚霽……好像挺好的,兒子想讓她過得好,也想好好地用楚霽,不如成全他們。”
“你能這麼想,倒很好。”太後又是長聲一歎,“罷了,總歸是個做皇帝的。來日你若喜歡,後宮什麼樣的美人兒也都會有,便由著蘇吟走她自己的路吧。”
“是。”沈玄寧聲音發澀地又應了一聲,心裡卻全然無法這麼想了。
這些日子,他也都用諸如這般的理由勸過自己,可不論怎麼勸,心底想的其實都隻有蘇吟。
他不太懂彆的帝王怎麼能處處留情,隻覺得蘇吟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刺進了他心中,讓他不論怎麼做都還是隻能注意到她,愈是注意愈是疼得厲害。
他也確是有一些氣,有一些不服。她怎麼就對楚霽一見鐘情了呢?她怎麼就不能多看他一眼呢?
他每天都在這些思緒裡循環往複,但他還是不願把她硬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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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當日,貴女們又一次進了宮,陪太後一起過節。
這當然隻是個幌子,太後哪裡用得著她們陪她過節?她隻是想多尋些機會讓她們和皇帝熟悉熟悉,一來旨意沒下就都還可變動,萬一有更合適的,他總要相處相處才能知道;二來,她也希望他能真有那麼一個兩個喜歡的,好把蘇吟放下。
單相思的滋味兒太苦了,太後不想看兒子日複一日地沉溺其中。
“先不必顧忌先前定下的名冊。你覺得誰相處起來舒服,便先跟誰多說說話。”太後語重心長地勸道。
沈玄寧點頭應下了,但真到了一齊賞月時,他還是心不在焉的。他也想好好和這些貴女們相處,可心思好像不太由己。
宮外,沈玄宗陪順太妃一道用了晚膳後,說還有宴席要赴,便出了府。
順太妃為此略顯不快:“什麼人家這麼沒眼力見兒,非在團圓佳節設宴?”
沈玄宗草草應付了幾句,還是走了。他坐著馬車行了半個時辰,終於到了胡府。
胡驍早知他要來,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便先一步等在了府門口,一見他倒便笑迎了上去:“崇王殿下!來來來,老夫等你多時了。好酒好菜,咱們裡邊說。”
“有勞將軍。”沈玄宗拱了拱手,與他一道進府。剛過了次一進的府門,便見一十四五歲的女子紅著臉迎上:“殿下萬福。”
她規規矩矩地一福,夜色下看不清容貌,但仍能聽出聲音動人,沈玄宗卻還是自心底油然而生了一股抵觸。
因為他原不想與胡家有任何牽連,這個人,可說是母妃逼他娶的,他卻不得不在日後和她做出一副情投意合的樣子。
“這位是……”他儘量笑著應承,胡驍道:“這就是老夫的次女,胡菁。畫像先前著人送去給太妃看過,殿下那邊,老夫想著殿下今日要來,就沒送畫像。”
“畫像必不及真人一分貌美。”沈玄宗清朗道,胡菁麵色唰然一紅,低著頭道了聲:“殿下謬讚了。”
而後沈玄宗親手扶了胡菁起來,與胡驍一道向正廳走去。廳裡,宴席已然備妥,胡驍的兩個兒子都在,見沈玄宗到了,一齊上來見了禮。
接著幾人便都落了座,胡驍的長子笑道:“我這個二妹,不像大妹一般一直指著進宮,要好好學禮數,自幼便格外嬌慣些。這兩年我們都擔心她嫁不出去,沒想到竟能入殿下的眼。”
胡驍的次子飲了杯酒,半開玩笑地也說:“緣分這事可真是說不好。她今年也十四了,等乾清宮把大妹的事定下來,殿下便快去請旨吧,趕緊把她娶走,免得她在家裡一味地纏著我們!”
胡菁被兩位兄長說得雙頰緋紅,低著頭隻顧喝湯,誰也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