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霽帶著人頭進行館複命,順便請旨詢問這些人的家眷該如何處置。彼時沈玄寧正在房中和湯述仁議接下來一步該如何走,蘇吟就先迎了出去。
兩顆人頭盛在托盤裡,上頭用紅布蓋著,隔著紅布隻能瞧見點血跡,倒不嚇人。
蘇吟瞅了瞅,低頭一想,招手叫了宦官過來:“皇上說了,拿地頭蛇泡酒。你們去尋兩個大琉璃盞來,越透越好,把他們泡進去。”
“?!”楚霽嚇一跳,稍微一懵,趕緊把她拽到了旁邊,“蘇大姑姑,你乾什麼?”
“真是皇上說的,當著知府大人的麵說的。”蘇吟聲色冷靜。
楚霽失笑:“那也就是打個比方,你一個姑娘家彆摻和這個。若讓旁人知道了,要說你行事狠了。”
“我行事狠?”蘇吟抬眸瞧了瞧他,悠悠道,“這兩個人死都死了,又不是我砍的,我把他們泡酒裡,就叫我行事狠了?再說,他們這麼十惡不赦,對他們不狠,不就是對那些受欺壓的百姓狠?到底哪一樣更狠,將軍您琢磨琢磨?”
她說罷轉身就要走,楚霽又把她拉住:“哎你回來!”
他沉聲一歎,斟酌了一下言辭,意有所指道:“那若皇上覺得你……”
“……皇上不會的。”蘇吟無奈地笑笑,“將軍彆擔心,我心裡有數。”
“……”楚霽隻覺得,兩年沒怎麼見,她膽子愈發大了。
他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種血腥之事由她一個姑娘家安排出來實在不好,打算一會兒麵了聖,自己先把這事攬下來。他畢竟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人,偶爾行事狠些也不足為奇。
然而沒想到,片刻後一進屋,蘇吟就說笑般的先把這事說了:“奴婢讓人把那兩條地頭蛇的頭泡了酒了,專尋了透亮的琉璃甕裝。若受過他們欺壓的百姓看了,一準兒高興,旁的惡人見了,行事也能謹慎一些。”
“蘇吟……”楚霽的心弦頓時繃緊。沈玄寧喝著茶正看他帶來的案卷,聽言閒閒一笑:“行,這樣留存的時間也能長些。讓他們在法場邊上設個台子,把這兩甕酒放上去,警醒世人。”
“是。”蘇吟笑吟吟地一福,轉身剛要走,沈玄寧又道:“等等。”
蘇吟停住腳,沈玄寧想了想,說:“台子不妨修大一些,辦了旁的地頭蛇,也都這麼辦。”
老師說了,此地地頭蛇叢生隻是個表象,要緊的是這地方壞在了根兒裡。人們目無法紀,地頭蛇就會一撥一撥地冒出來,斬了這批也還有下一批。
那怎麼辦?日後派有本事的官員來此地鎮著,自然最為要緊。但當下敲山震虎,把人們先嚇住,也是必要的。
蘇吟這法子正合適。惡人們見了,再行惡事時會有所思量;百姓們看了,也會知道朝廷這回是來正經辦案的。
——不愧是他喜歡的姑娘,辦事聰明又得體!
沈玄寧下意識地有了笑意,心下正暗讚著蘇吟,突然聽到失聲尖叫:“啊啊啊啊啊——”
他悚然看去,剛退出去傳話的蘇吟臉色慘白地衝了回來,被門檻一絆就腿腳發軟地跪了下去,一時起都起不來。
“怎麼了?”沈玄寧趕忙離座去扶,放眼向外看去,門外兩個宦官捧著酒甕,滿目惶恐。
酒甕是透亮的琉璃甕,裡麵盛著頭發散亂的人頭,看著是挺驚悚。
蘇吟渾身顫抖,眼淚都出來了,跟剛才提這主意的簡直不像是同一個人。
沈玄寧半擁著她,嗤地一笑,忙擺手轟那兩個宦官走:“嚇著她了,還不快拿開!”
說罷又轉回頭來哄她:“彆怕,彆怕啊。讓他們拿走了,不在了。”
蘇吟手腳冰冷,完全使不上力氣,沈玄寧隻好由著她坐在這兒緩一會兒。
旁邊的楚霽神情更複雜。方才他一度在慨歎,皇上真大氣,竟完全能接受姑娘家說出這種主意;蘇吟真有膽識,麵對這樣的事竟然麵不改色!
現在瞧瞧,她原來也……害怕啊?
半晌,蘇吟終於回了魂,抹了兩把眼淚,掙紮從沈玄寧懷裡爬起身:“嚇死人了……怎麼這麼恐怖!”
他耐心地開解她:“沒事沒事,其實沒那麼嚇人。是因為酒甕有顏色、又是圓的,弄得人變了形變了色才可怕。”
蘇吟驚魂未定,手指搓起了衣邊:“奴婢再也不看他們了……”
“不看不看,你平常也看不著!”沈玄寧說罷又叫來宮人,吩咐說把那兩個酒甕蓋上布再送出去,免得再嚇著彆的宮女。
蘇吟稍一回思,周身就又打了個激靈。
怎麼能那麼可怕!!!今晚準定要睡不著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