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寧蹙眉:“這回格外苦,也不知禦醫怎麼回事。”
“良藥苦口,禦醫還不是為了聖體康健著想?”蘇吟說著把藥從托盤裡端了出來,硬塞給他,“快喝了吧,奴婢專門吩咐了他們少放水,熬濃些,兩口也就喝完了。”
沈玄寧無可奈何地點點頭,蘇吟拿起托盤一福:“奴婢去請湯大人進來。”
沈玄寧卻搖頭:“請老師去側殿喝著茶等一等,先傳兵部尚書進來。”
蘇吟聽言哎了一聲,便走了。沈玄寧偷眼瞧瞧她的背影,又瞧瞧碗裡墨汁似的藥湯,還是不想喝。
倒也不是真有多怕苦,主要是最近他本就心煩,喝了這些苦東西心裡更煩。
可他放著不喝,她又要擔心。
沈玄寧便躊躇了一下,左右看看,伸手把藥倒在側後方的花盆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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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工夫,蘇吟帶著候見的朝臣回到殿中,手裡還端著碟蜜餞。
沈玄寧本來不想吃,覺著當著大臣的麵吃這些東西不像樣,但想到自己方才剛認真地埋怨過苦,現下不吃或許有點假?
於是他懷著無比心虛的情緒嚼了一顆,接著注意到進來的不是兵部尚書,是兵部侍郎。
沈玄寧鎖了鎖眉:“怎麼是你來,周至明呢?”
兵部侍郎揖道:“周大人病了,讓臣來回話。”
病了?
沈玄寧心說今兒個上午朕才剛跟他議過事啊。想了想,又問:“到底怎麼回事?”
兵部侍郎顧墨白左右掃了一眼,沈玄寧便揮手讓宮人都退了下去,隻留了蘇吟,道:“幫朕把楚霽近半個月的折子都找出來。”
蘇吟點點頭,便去旁邊的架子上找了起來。顧墨白歎著氣回道:“周大人讓胡將軍堵了門了。胡將軍非要周大人為他上疏請奏,讓皇上派他去平亂。周大人不肯,可又惹不起胡家,隻好先稱病躲著。”
“堂堂一個尚書,都要躲著他?”沈玄寧冷笑,繼而搖了搖頭,“罷了,先不說這些。西藏的事,你們怎麼看?”
顧墨白道:“臣等覺得,還是速戰速決的好。這幾個起兵的土司,在當地威望都不小,拖得久了,夜長夢多。”
沈玄寧點點頭:“朕也這樣想。但楚霽道現在全不知裡頭情形如何,探子也不太插得進去,若要打隻能摸索著打,難免傷及無辜百姓。”
“傷及無辜百姓,也好過這些無辜百姓有朝一日都成了敵人的兵馬。”顧墨白歎息,“如今探子是不太插得進去,但臣依舊聽說,幾個土司在招兵買馬一事上花了重金,農奴甚至能以投軍換得一家子的自由。如此一來,當地男兒人人從戎也並非不可能。朝廷儘快打過去,他們還不成氣候;若再等上一陣,他們加以操練,就不好辦了。”
沈玄寧聽得直是一驚,順著他的話想了想,旋即點頭:“那便讓楚霽帶兵前往。”
顧墨白卻是一滯:“皇上當真要讓楚將軍帶兵?”
沈玄寧鎖眉:“怎麼,你們還有彆的良將人選?”
顧墨白搖搖頭:“臣隻是怕胡將軍那邊……”
“他不甘,就由著他不甘。”沈玄寧神情清冷,“朕已親政,斷不會再由著他飛揚跋扈。派誰出征若都要由他說了算,豈不是等於把皇位也讓給了他?”
他說著,將蘇吟剛理出來的幾本折子遞給了顧墨白:“這是楚霽呈進來的,你們拿去看,再同楚霽一道議一議。”
“是。”顧墨白躬身長揖,上前接過折子便告了退。
待得他出去,沈玄寧看向了眉目間滿是憂愁的蘇吟,碰了碰她的胳膊:“你怎麼了?”
“也沒什麼。”蘇吟輕輕一喟,“就是覺得,鼻子裡一股腥風血雨的味兒。皇上跟胡驍這麼一日日地爭鋒相對起來,必是免不了要起一場動蕩了。”
沈玄寧默然點頭。這種事是不可否認,也不容逃避的。
他便攥了攥她的手:“朕會贏。”
“皇上自然會贏。”她一副對此無比堅信的樣子,看起來比他更有底氣。
而後她湊近了兩分:“皇上若輸了,日後拿什麼娶奴婢呢?”
“……”他深吸了一口氣,感覺整個人都被她身上的清香味包裹了起來。
她從不是個愛用自己的長處“引誘”人的人,但此時此刻,他無比清晰地知道,她就是在引誘他。
偏他還無法拒絕她這一套,滯了一滯,重重點頭:“你說的是。”
他必須得贏。哪怕隻是為了她,他也得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