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垂眸盯著案幾，聲音沉了幾分：“氣運加身，不同凡響，希望這孩子在千年萬年後，仍舊不忘初心。”
考慮到看好的弟子很可能肩負了重任，華陽心情沉重，又開始拽胡子了，出於長輩的關心，他認為陸雪意還太小了，有什麼天災人禍他們這些老家夥可以頂上，天道非指望些孩子作甚。
“你打聽他做什麼？”
“先前承了他的好處，拿了萬年冰心熔煉進照心劍，我不知該如何還人情……”俊美的劍尊大人在亦兄亦父的華陽麵前露出一絲為難，“師兄認為我該贈送何物為好？”
華陽輕輕吸了一口氣，平複了躁動的情緒柔聲詢問：“你們是如何結識的？”何時何地，因何事相遇，為何贈寶？師弟你快細細說來！
不怪乎華陽如此不淡定，憑他師弟在外的冷厲作風，他還真沒見過有小弟子對著那張冷臉和刺骨劍氣還能湊上去送東西的，更彆提還是沒那麼慕強的丹修弟子。
沈虞皺眉：“師兄告訴我該送何回禮便好。”為什麼要浪費時間講過往？
華陽不回答他的問題，隻再三糾纏，非要問出點詳細不可。沈虞隻好簡單說了一句：“幾月前我在十方冰原，見他被多方圍堵，順手幫了一把，他便贈了我冰心。”
華陽：“……”不管什麼事情，從他師弟嘴裡說出來都是這麼無趣，他頓時心累，揮手讓沈虞離去：“這事兒你問遙清去，我哪兒知道人家的弟子喜好什麼？你若不想問人，送難見的靈植準沒錯，畢竟是丹修嘛。”
沈虞沉默一瞬，問道：“陸雪意家世不凡，如果我的回禮是他有的東西，可如何是好？”這才是沈虞糾結的原因，否則根本不用來問師兄了。
華陽再次看向谘詢人際往來的師弟，深入思考了起來。他師弟一身劍骨，悟性又佳，修行之路可謂順遂無暢，但是能一路順到飛升嗎？不能。
古往今來飛升的大能，沒有一個走的是無阻青雲路，前期越順遂，後麵的瓶頸越難突破，沈虞沒有提過，但是華陽猜測他是已經到了瓶頸期。
並非是天資限製了修為，而是心境，他若是成日就窩在仗劍峰，不經曆什麼改變，心境難有突破。不如就趁這次機會，讓師弟多接觸些人，不強求能交一兩個知心好友，多些情緒變化也是好的，時間久了，量變總能積成質變，說不準就悟透什麼了。
“青衍啊，師兄確實不了解那孩子，也是有心無力，這樣吧，聽荀鶴說小陸有一柄來曆不凡的劍，他自身也愛練劍，有你去指點一番，助他淺入劍道，多些自保之力，這人情也算還了。”
沈虞剛要拒絕，手中的照心劍開始顫動了：就這麼辦了！
方才下了靈舟，沈虞沒有第一時間帶它找陸雪意道謝，已經惹照心不滿了，華陽的提議簡直深得它心。照心的鬨騰又提醒了沈虞另一件事，他傳音詢問了師兄，如何在短時間內把任性的劍靈變安靜一些？
華陽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跟你呆久了，遲早會如你所願的。”他忙的很，手上的賬目還有幾本沒核實完，關於噩靈的事，這兩日得抽空與其他勢力的掌門人商討一番，他師弟既然不能給他樂子，還留著做什麼？華陽揮揮袖子，讓沈虞離開了。
陸雪意完全不知道宗主在提議劍尊來指導他的劍道，若他知曉，定然會將宗主奉為最體貼最睿智的前輩！不過就算沈虞真聽取了這個建議，也找不到人，因為陸雪意這一閉關就是三年。
——
三年後，凡界。
柳明風和李逸兩人在六年前曾領了宗門任務來巡邏凡界，沒發現什麼異樣，此事也沒了下文，未料到三年過去，宗門又發布了好幾次巡邏任務，完成後，能拿到的貢獻點和靈石，比之上次翻了五倍！柳明風在猶豫之際，李逸搶下了新任務，事成定局，柳明風隻能跟著他師弟走了。
禦劍在天上往下探查，李逸瞟了一眼師兄的表情：“你這般嚴肅作甚？最多五日便回去了，不耽擱你修煉，這次的機會可是我好不容易搶來的。”
“凡界必然發生了什麼，否則宗門不會如此重視。”
“若是好事，沒什麼可怕的，若是發現災厄，管事也提醒過我們不必去管，平安回去便是，就四處看看便能得這麼多貢獻點和靈石，知足吧你。”
柳明風皺眉不語，他抗拒再次來到凡界其實並非是任務背後的隱情，而是上一次，他和師弟見河流中漂浮著一木盆，盆中還躺著哭的聲嘶力竭的男嬰，他們施法去尋他的母親，卻隻找到了吊起來的屍體。
同村的人都知道這孩子是黃花大閨女被流氓糟蹋後懷上的，嫌棄的很，村裡人沒念過書，也封建守舊，很容易聽信一些俗話，龍生龍，鳳生鳳，流氓的兒子誰知道會長成什麼樣。
師兄弟無法，他們是好人，但也沒好到願意養陌生孩子的地步，他們尋了遠一些的城，找了家尚未生子的夫婦，給了些銀兩把孩子托付出去了。
“師弟，你還記得我們上次救下的男嬰嗎？”
“當然，誒，我們去看看他現在過的如何。”
“不可！”柳明風喝止道，“修士不得插手凡人事，否則將孽果加身！”
六年前的他很多道理都知道，但未必放在心上，能力範圍內救助弱小，可以說是本能反應，不會想太多。這些年他成熟了不少，越修道，越能體會仙凡有彆，天道不允許他們乾涉凡人的事情，他和師弟犯了忌，也不知會有什麼懲罰……
李逸撓撓頭，覺得師兄擔憂過度，他們隻是救了一個無知小兒罷了，能有什麼後果？
“誒師兄，你看下麵是不是那小孩兒出生的村子？”奇怪，為何陰氣如此重。
柳明風四下一望，此處地形聚陰，但也不該陰氣都濃到快看不清人影了。
“這地形說不準誕生了厲鬼，走，去瞧瞧長什麼樣，我在靈域還未曾見過厲鬼呢。”李逸禦劍向下，對師兄喊聲充耳不聞，他看一眼就回去，又不會做什麼。
柳明風無法，隻得跟了上去。落地後，兩人看到各屋房門大敞，屍體橫陳，不忍皺眉。李逸後悔了，他現在不想看厲鬼了，因為被幾十隻陰氣森森的鬼魂仇視地盯著可不是舒服的體驗，尤其是看到他們身上的傷，更是讓他心中不適。
“師兄，我們清理一下周圍的陰氣吧，待他們恢複清明，也好去投胎轉世。”
“不可！莫管凡間事。”
“這哪算凡間事啊，分明是陰間事了，咱們又不能決定他們下輩子投什麼胎對吧。之後還可以問問村裡發生了何事，再去回稟宗門。”
“……”
柳明風嘴笨，他知道師弟說的不對，但一時之間找不到話反駁，見李逸已經拿了降雷符出來清除陰氣，正要直接阻攔，便見一個黑影衝他們而來，周身彌漫的危險氣息直接攝住了兩人的動作，讓他們一時之間不知作何反應。
天色漸晚，村中的陰氣和怨氣更加濃鬱，一隻噩靈享受地遊蕩一番，才開始做正事。片刻後，村中隻餘百口死屍和幾個遊蕩亂走的瘋子，霧霾般濃厚的陰怨之氣皆凝作了一顆黑色小水珠，浮在黑影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