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三人跟著易航離開，不乏有人在路過楚誠時伸手拍拍他的肩，帶著顯而易見的悲憫意味。
楚誠咬牙，眼底一片陰鷙。定定地看著隊友一個一個走出去，深吸氣，然後自己也扶住額頭。
消息框在這時談了一下，楚誠神色黯淡地點開，是王勇發來的消息。
【王勇】我們在無畏聚落把該說的都說了，但有件事情，我們想了想，還是要先告訴你一聲。
【王勇】就是無畏聚落有個小孩，十五六歲吧……是個法師，父母剛剛都離世了，他獨自在那種地方肯定活不下來。所以今天我們在那裡的時候，無畏聚落很多成員覺得不如讓他加入你們聚落……
【王勇】我不是亂發善心哈，我們當時就告訴他們了，你們這邊滿員，踢誰都不合適。但後來回到驛站我們自己想了想，覺得這個人要是真的能加入一夜暴富，其實是件好事。他作為無畏聚落的老成員如果告訴大家一夜暴富聚落真的好，比我們說一百句都管用。
【王勇】我真不是亂發善心啊！就是說這麼個道理……
【王勇】所以你看，有沒有可能跟你們老大商量商量？我的的確確不是亂發善心哈……
楚誠看著接連彈出來的消息，眉心輕跳。
他看出王勇就是在亂發善心了。不過，說得好像也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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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另一處紅磚房裡，葉渺算完賬後，一臉滿足：不錯，照這個進度刷怪，再加上領地的日常收入、賣房、稅收、擼貔貅，順便宰一宰走過路過的商隊，應該還是能按預期完成領地升級的，隻不過會比較累。
算好這筆賬，葉渺安然入睡。第二天一早，照常去找金姐要了一份領地的低價早餐，然後圍著農田一邊啃烤腸一邊遛貔貅。
遛到第二圈，楚誠尋過來，貔貅敏銳地發現有人靠近，慫巴巴地縮在葉渺腳踝後麵往外張望。
葉渺順著它的方向看過去，見是楚誠，停下腳步等了一等。楚誠想到昨天的事還有點說不出的尷尬，葉渺卻很從容：“有事嗎？”
“嗯，昨天晚上王勇給我了發消息。”
葉渺：“王勇是？”
“就是那個跑商小隊的隊長。”楚誠點明身份，見葉渺麵露了然就繼續說下去，一邊說一邊打開對話框，直接給她看消息。
縮在葉渺身後的貔貅發覺了主人的情緒，知道對方並不是敵人，大膽地走出來，在楚誠腳腕處蹭了蹭。
楚誠垂眸，視線落在腳邊的小胖子的身上。
貔貅本身就長得圓滾，還有一身蓬鬆的毛，讓人忍不住地想摸。
但想到李辰奇昨晚怒斥他手賤，他忍住了。
再看看近在咫尺的微微晃動的雙馬尾，楚誠：忍住*2。
葉渺認真王勇發來的消息，看著那句反複強調的“我不是亂發善心”哭笑不得，然後告訴楚誠：“這個小法師可以過來。”
“嗯？”楚誠的目光從雙馬尾上拉回來，回神，“可以過來？”
“嗯。”葉渺頷首，“原本的確是滿員的，但是前天有人被蟲群圍攻殞命，一時還沒有新人加入。不過……”
她微微皺眉，想了想續說：“我聽說有些比較凶殘的領地不允許成員離開，不論主動退出還是被淘汰的成員實際上都會被擊殺，他過來會不會不大安全？”
楚誠思索道：“如果你確定要讓他過來，我可以過去接他。”
百級大佬出麵，一般人不敢造次！
葉渺一愣，恍然大悟：“那我也可以去接他。”
“領主大人就不要親自出麵了吧？”楚誠笑笑，“我
去就好，你好好攢錢。”
“也好。”葉渺欣然接受，簡單地和楚誠道了個彆，就又專心致誌地繼續遛貔貅了。
貔貅乖乖地在田壟上走著，葉渺想想楚誠，不禁慨歎：嗯，成年人之間，果然把問題直接說明白最好。她開誠布公地把事情說清楚，楚誠就又是正常人了，既不調侃她了也不手賤了，快樂！
幾米外，楚誠凝視她的背影，目光不知不覺又探到了雙馬尾上。
兩秒後，他狠狠壓下視線，麵無表情地盯著自己的手：“你小學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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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畏聚落。
徐嫵敏銳地感覺到，成員間的氛圍似乎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很多成員被王勇小隊描述的一夜暴富聚落的情況勾得魂不守舍，心裡的天平不知不覺就歪了，開始幻想自己搬家之後的生活。
這種變化的出現幾乎是必然的，一方麵向往更好的生活本來就是人類的天性，另一方麵，像無畏聚落這種靠獵殺玩家為生的領地，就算在秩序崩塌的末世也依舊會受到價值觀的質疑。
現在的玩家又不是出生就在末世裡的，大家都在正常環境裡長大，突然落入這種境地雖然會放下很多堅持，但也不會三觀徹底崩壞。
一直以來，除了少數核心成員真的和徐嫵觀念相符，發自肺腑地覺得末世裡獵殺玩家也沒什麼。其餘成員左不過是無奈苟命，除了強製性的集體襲擊其他領地的任務不得不參加外，大多數人都寧可爆肝刷怪上繳物資，也不願意讓自己手上多沾無辜玩家的血。
現在聽說有個地方可以完全不必沾血，而且大家活得輕鬆愉快，飽受欺壓的玩家如何能不心生向往？
徐嫵感覺到了人心變化，但一時並不知發生了什麼，隻好召集核心成員一起開會。核心成員中倒有人聽說了一些成員間的傳言，轉述給徐嫵聽，氣得徐嫵麵色鐵青。
“咱們剛在一夜暴富那裡吃了癟，就有人來說一夜暴富的好處？不可能這麼巧！肯定有鬼！”徐嫵大罵，烈焰紅唇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
核心成員們默不作聲，心裡都認同她的推斷。
徐嫵又道：“那個小隊都有誰？給我名字！”
“你要乾什麼？”有人皺起眉頭，盯著徐嫵道，“無論如何不能獵殺跑商玩家，你不要亂來。”
徐嫵想要爭辯：“我……”
“如果你真的動手，可能T市所有領地都會聯手對付我們，你應該不想看到這種結果吧？再說……”說話的人頓了頓，“那支跑商小隊的成員沒有一個是一夜暴富聚落的人，說是一夜暴富支使他們這麼乾的，我們完全沒有證據。”
完全沒有證據，在輿論裡就會更處於下風。
徐嫵明白這個道理，卻咽不下這口氣，牙關咬得生疼。
滿屋死寂中，敲門聲突然響了。
“篤篤”兩聲，眾人都看過去。
一名十六歲的小法師出現在門口，在一群核心成員的注視下，他稚氣尚存的臉上透出分明的緊張。幾息之後，他克製住，低著頭走進屋裡。
徐嫵對這人根本沒印象，說話也並不客氣，口吻生硬：“什麼事？”
“我……我想退出無畏聚落了。”安岩小聲。
屋裡唰然一靜。
他悶頭翻起背包，將裝備一件件放在桌上：“這些是我父母之前給我的，但……也許算是聚落的東西，我可以留下，可是我要離開。”
徐嫵眸光淩然，但視線瞟到窗外，她注意到院外人頭攢動。
很多成員都在觀望，這個時候，她必須顯得友好。
“行啊，你自便。”徐嫵強行勾起笑容，“咱們聚落來去自由，祝你前程似錦。”
“好，謝謝。”安岩小
聲道謝，說話間已點開麵板，按下退出。
下一秒，係統提示：您已不是【無畏聚落】成員，請在15分鐘內離開領地，否則將被係統移出。
“後會無期。”安岩頷一頷首，轉身離開。徐嫵維持著笑意目送他走出去，接著睇了眼身邊的劍客，劍客心領神會。
無畏聚落一貫是這樣，明麵上並不阻擋成員離開，但主動退出的成員無一例外都會被尾隨、獵殺。就連被末位淘汰的成員能否留住一條命，也要看徐嫵的心情。
安岩在這個時候主動退出，顯然觸了黴頭。徐嫵睇著他放在桌上的裝備冷笑：“在聚落吃喝這麼久，隻留下裝備就想了事？”
做夢！
核心成員們對此已見慣不怪，那名劍客默不作聲地從後門出去，大家都沒說什麼，很快轉回了先前的話題上：“我看，不如先適當減一減稅，安撫一下人心？”
“又減稅？”徐嫵不大樂意。
其實剛戰敗的時候，她下令免過一期的稅，就是為了安撫人心。後來想儘快恢複元氣才又把稅提高了，但現在其實還在。
“就先減一半，減到20%。”出主意的人思索著說，“如果傳言是真的，一夜暴富聚落的稅隻有2%-5%，這個誘惑太大了。你不趕緊有所動作，退出的隻怕不止那個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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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劍客冷眼看著安岩走出領地大門，默不作聲地跟了出去。
正值晌午，很多領地成員要回來吃飯、然後再繼續出去打怪，正是進出最頻繁的時候，沒有人感覺到他此時出門有什麼不妥。
劍客看了看地圖，從此處到一夜暴富聚落要通過一條隧道，正好是獵殺玩家的好地方。
然而邁出聚落大門，劍客卻被冷不防地嚇了一跳。
——目光所及之處顯然不止安岩一個身影，除卻正路過大門的領地成員之外，還有五個裝備精良的弓箭手在那裡戳著，氣勢洶洶的樣子弄得領地成員既忍不住張望又不敢靠近。
五人看到安岩出來，長得最麵善的沈如煥率先迎過去，笑吟吟地樣子就像接弟弟放學的哥哥：“你是安岩吧？”
“嗯。”安岩點點頭。
與此同時，楚誠與劍客視線相接。
這位劍客從前沒關注過奧運會，但參與那晚的惡鬥，隱約記得楚誠的長相，被他的目光淩淩一劃瞬間窒息，下意識地退了半步。
楚誠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我們老大讓我們來接人，有問題嗎？”
“沒……”劍客脫口而出。
“那就好。”楚誠頷首，將安岩護在隊員之間，從容不迫地走向不遠處的隧道。
他們背後，劍客不甘地握緊了劍。
易航不動聲色地回首掃了眼，壓音揶揄：“那小子還真敢拔劍啊？”
三秒後，拔到一半的劍被狠狠撞回劍鞘裡。
易航：“哦謔，那小子還真慫啊？”
四個隊友無語地瞥他，李辰奇：“你和楚誠加起來不夠小學畢業的。”
四十分鐘後，安岩平安抵達一夜暴富聚落。他在門口提交申請，葉渺立即通過，幾分鐘後就見到了安岩。
“遠戰法師，戰鬥術39級，采摘術30級，種植術28級，治療術22級，烹飪術15級……小小年紀，很厲害啊！”葉渺誇讚的真心實意。
同時心裡慨歎：可真卷啊！
安岩這種綜合屬性，就相當於在太平盛世裡奧數雅思作文鋼琴全要拿高分的海澱學生，明明初中還沒畢業，簡曆上的成績就已經漂亮得離譜了。
安岩局促不安：“我真的能留下嗎？”
葉渺內心：看看，而且這
種海澱學生還總覺得自己不行。
“當然能。”她微笑，“不過你自己一個人刷怪太危險了，我建議你要麼加入一個刷怪小隊，要麼就索性留下種田。我看你采摘術和種植術等級都不錯，孫晨那邊應該用得上，你可以去問問他。”
“真的？”安岩眼睛亮起來，躊躇了一下，又問，“隻種植和采摘能活嗎？真的不用上繳物資？”
葉渺腹誹：你們這種卷王是不是沒見過普通人的生活啊？
麵上倒依舊很有耐心：“我如果沒記錯的話，孫晨那邊每天的工錢是50金幣，一個月1500金，算下來要交30金的稅。餘下1400多金，你要是想過得很富裕是不能的，但餓死也不至於。另外……”
她邊說邊打開背包，把事先分出來的300金幣拿了出來：“看在你未成年而且獨身一人的份上，給你點補助！領地雜貨鋪有低價三餐，這些錢你省著點花，至少十天不會餓著。”
2%的稅、低價三餐、不用上繳物資、不卷也能活得很好……跑商小隊說的每一句話竟然都是真的！
安岩被喜悅衝得頭暈。
易航看看葉渺又看看楚誠，也頭暈。
在他看來，葉渺明明溫柔大方好說話，楚誠竟然還能把事情搞砸，沒救了。
楚誠的目光再度強行從葉渺的雙馬尾上壓下。
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在李辰奇罵他手賤之後他就更想手賤了。
很怪。
同時，安岩看到自己的消息欄提示狂跳起來。他抬手點開，是那天好心幫他的戰士和女牧師在不約而同地給他發消息。
【竇嶽慧】小安你這就走了？？
【竇嶽慧】你還安全嗎？發個坐標給我！
【孫浩倫】聽說你已經退了？？？膽子太大了！
【孫浩倫】現在在哪兒？有沒有人尾隨你？收到消息速回！
安岩望著消息，心裡五味雜陳。葉渺見他兩眼放空，猜到他可能收到了什麼消息，關心詢問：“怎麼了？是無畏那邊要找你麻煩？”
“……不是。”安岩苦笑，“是以前的朋友問我怎麼樣了。”
說完他抬手打字，回複消息：“我已經加入一夜暴富了，很安全，謝謝你們！”
“之前的跑商小隊說的是真的哎，這裡真的稅很低，而且老大看起來人很好。”
消息發出去，很快收到回複。
【孫浩倫】防人之心不可無，咱們兩邊畢竟有過節，你多留個心眼兒。保持聯絡，有危險隨時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