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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救亡錄 妙哉應機 6510 字 10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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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子學館,一般招收京城七品及以上官員滿十五歲的子弟就讀,但對於才學俱佳者,也可放寬至十四歲。不過對於大多數蔭監子弟來說,國子監這種衣食住行都要受管製的地方,自然不是什麼好去處,因此鮮少有早入火坑的,哪怕是公孫誨自己,也是年滿十五才正式入學。

不過謝端卻在年十四時,便受例入國子監了。彼時謝鈞儒已任職內閣首輔,作為家世顯赫自帶光環的“首輔公子”,謝端難免會受一些過度的關注。再加上他第一次參加國子學館的館考就位登榜首,於是就更惹人矚目,便有些犯了紅眼病的人明裡暗裡地說兩句酸話,其中不乏“是否實至名歸”的質疑。但眾人隨即發現,這位首輔公子似乎並不在意旁人的議論,無論周遭是毀是譽,皆淡然置之,頗有幾分寵辱不驚的君子氣度……漸漸地,也就沒什麼人再故意跟他過不去了,反而多了些慕名結交的。

等再到國子監的季度大考,國子學館和太學館排總榜時,眾人發現謝端仍在榜首之位時,國子學館諸生便不但不嫉妒,還覺得與有榮焉了——以往國子監季度大考的榜單,前五名裡從未有過國子生的名字。

另一邊,一個陌生的國子生突然從天而降,且一上榜就高居總榜第一位?太學館諸生自然也受到了很大震動,要知道,就算是太學館此前經常總榜排第一的,出身江南大儒名門、自幼文才出眾,被譽為“江南神童”的歐陽珣,剛進國子監第一次參加季考時也在排名十位後……當時就有好奇的太學生悄悄來國子學館打探詳情,很快就問清楚了這位“首輔公子”的來曆,於是神情各異、長籲短歎地回去了。不少人都懷疑這“第一”的名次大有水分,原因無他,時任國子監祭酒李賀歸,正是前太傅謝林甫的弟子門生,現任首輔謝鈞儒的知交好友。

不過當時他們還忍著沒發作,以為這種“巴結奉承”總不至於一而再、再而三,否則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了。結果出乎眾人意料,當年第二次季度大考,大家發現“謝端”的名字竟然仍高掛在榜單最前,顯然有“長居此位”的態勢,這時太學館諸生便立即炸了,認為榜單有偏私之嫌,鬨著要說法,甚至有人趁夜撕榜單以發泄心中的怨憤不平。

但各科教習們對自己的打分標準自有堅持,也沒有義務給“說法”,因此無論諸生是鬨是叫,都一概不作理會,榜單被撕了就再貼,抓到撕榜單的人就交由繩愆廳按監規懲處,而整個過程祭酒李賀歸都聽之任之,並不過問。其時,太學生和國子生,原本就因衣食住行等各項待遇上的極大差距彼此不容,因為這件事,勢同水火的局麵便愈演愈烈。

就這樣,國子監迎來了當年第三次的季度大考。

誰也不知道,第一個宣布罷考的太學生是誰,似乎最初隻是人群中有人悄聲提了一嘴,緊接著便有許多人“八方呼應”了,一傳十,十傳百,太學生們在交頭接耳中迅速達成了一致。於是到了考試當天,按時參加考試的人寥寥無幾,臨近考試,講堂還空空蕩蕩,直到發卷子的教習學正們進入講堂,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慌慌張張地去通知負責巡考的司業——太學館的學生人數在國子監是最多的,此時千餘名太學生無故缺席考試,等於國子監的學子們集體罷考,這可是要上報朝廷的大事,若追究下來,恐怕各級學官都要受懲處。

果然,司業唐晉淵收到通知時也嚇了一大跳,一邊趕緊派人去翰林院找李賀歸,一邊立即讓學正、監丞趕緊去叫缺席的太學館諸生來參加考試,但太學生們也鐵了心,便都突然稱“病”要告假,這個頭疼那個腳痛,各個堅守在自己的鋪位上,總之就是不去講堂。就這樣,太學館學子們集體放起了賴,就連老油條唐晉淵也奈何不得,考試實在無法正常進行。至於李賀歸……國子監的祭酒按慣例,也兼任翰林院的掌院學士,日常兩邊都要兼顧,忙得不可開交,因此等李賀歸接到通知,從翰林院姍姍來遲地趕到國子監,一切已成定局。

事情鬨得太大,根本瞞不下去,尤其國子學館裡的學生,基本都是在京權貴官宦們的子孫,一人有聞,等於滿朝皆知。這事兒便不可避免地上報了朝廷,毫無意外,緊接著便有督察院的禦史彈劾,要求對國子監的各級學官們全體問責處分。其後,雖然祭酒李賀歸主動站了出來,自述疏忽了國子監的管理,將所有罪責一力承擔,引咎辭職,但司業、各科學正、監丞等學官們仍然受到了牽連,各被降職一等,罰俸三月。

“嘖,太學館的這些仁兄搞起事來竟然這麼厲害!”莊修明聽到這裡,嘖嘖稱歎,而後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這麼說來,現任祭酒梁秋誌不就是那個時候……”

“沒錯。”公孫誨點了點頭,繼續說後情。

當時,本就是前任翰林院掌院學士兼國子監祭酒的梁秋誌,在外遊學七年後剛回到東洲不久,恰巧因此事得以複官歸位。

而太學館的學子們雖然沒想到事情會鬨這麼大,對此卻是樂見其成的。

為何?因為梁秋誌出身寒微,此前擔任國子監祭酒時,便對太學館平民出身的窮苦學子們多有同情,在衣食住行多方麵儘力給予照拂。更重要的是,他為人雅正不阿,一直是朝廷中清流派的旗幟人物,不僅青年時期就因修撰《世宗實錄》敢與深受當今聖上寵信的道尊天師董謐杠上,寧願被貶職也不肯更改一字,直言先帝早亡是受丹藥所害,對世家權臣的威勢更是向來不買賬,甚至還有傳言他與謝鈞儒有因政見不合而交惡的曆史。

“有能有誌者處處受限,黨爭一流者道道通達。”

梁秋誌多年前離開東洲時留下的這句話,亦被不少人直指是暗諷以謝鈞儒為代表的一眾內閣重臣。

妥了。太學館諸生心想。

他們倒是不擔心自己會受什麼處置,畢竟法不責眾。果然,梁秋誌在太學生們的殷切期盼中到來後,並未對罷考學子們做任何處分,上任第一件事,便是要求國子監全體學子重新進行季度大考,且明言自己會對榜單前十名學子的答卷一一複核,以確定最終名次。

這下太學館的學子們滿意了,都等著新祭酒在此次季考時對榜單“撥亂反正”,還人間一個公道,同時前排吃瓜等著看好戲——還有什麼比得上高高在上的權門貴公子現出原形,跌落神壇成為笑柄的故事更好看?

於是這回考試,之前頭疼的腳痛的便全部帶“病”堅強爬起,太學館的學生一個不缺。

“然後呢?”莊修明不知不覺慢下腳步。

“然後?”公孫誨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然後就重新考了呀……”

“哎敏求,你快彆賣關子了!”莊修明有些緊張,“然後謝端考的怎麼樣?”

公孫誨轉眼看著他,一臉無語,“還能怎麼樣?剛才的榜單你不也看到了?謝端第一又不是假的。”

莊修明也很無語地瞅著他,“這次第一,又不代表次次都第一。”

“那是彆人,不過謝端……”公孫誨沉默了下,道:“據我所知,謝端入國子監兩年來,除了有回因身體不適缺席了一次季考,其餘每次考試,一直都是第一。”

“哦……所以謝端那次也還是第一?”莊修明莫名鬆了口氣,緊跟著又皺眉問道:“太學館的那些人能服氣?”

“剛開始自然是不服的。”公孫誨就差拿把醒木就能充當說書先生了,老神在在地繼續道:“不過,這回由不得他們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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