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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晚眠自出生起,幾乎從未踏出過鬼國。
漫長的生命裡,她見證過人族與異族的大戰,旁觀聖宮發起的征伐,目睹鬼國曾一度麵臨覆滅,卻又在不死的詛咒下苟活於世。
因為年幼,她從未參與過那些,在眾人的庇護下,也送走了庇護她的那些人。
她始終痛恨自己的無力,痛恨自己永遠是被留下來的。
於是,她選擇了修行醫術,想著哪怕隻有一個也好,她也要將那些人挽留。
然而事實是,即便曆儘風霜歲月,她依舊那個無能為力的小女孩。
杜晚眠側身坐在石台上,摩挲著掌下冰棺,“裴公子,我醫術不濟,但身為連山塢高徒的你,有沒有辦法救救這些人?”
裴青嵐沒有給出準確的回答,隻說:“能否讓我以靈力查探一二?”
“當然!”杜晚眠趕忙跳下石台,給他騰出了位置。
裴青嵐來到冰棺前,垂眸仔細觀察。
清澈見底的器皿中,漂浮著一個少年,麵容生得俊俏,眉宇間帶著股張揚灑脫的意氣,即便閉著眼,也能想象這少年曾經無比鮮活的模樣。
他也是這數十具冰棺中,被分解的最徹底的人。
身體幾乎消失不見,隻剩一顆連著脊椎的頭顱,裹在空蕩的衣袍之下。
杜晚眠似哭又似笑地說:“他是無啟民,仗著自己有死而複生的能力,就跑去和聖宮叫板,救了許多人,也把自己給搭了進去。”
“死而複生的前提,是他有生亦有死啊!”
裴青嵐聞言,手搭上冰棺,將靈力擰成絲線狀,如懸絲診脈般探入少年身體。
杜晚眠就在一旁看著,如同過去無數次那樣,隻能看著而已。
玉石雕砌的密室好像愈發冷了,寒氣氤氳成白霧,將室內微光晃得搖曳不止。
隨裴青嵐一起來的幾人,同樣沉默著等待結果。
過了不知多久,裴青嵐收回了靈力絲線。
“抱歉。”他斂眉,不願去看杜晚眠此時會有什麼樣的神色。
杜晚眠緊握在身側的手緩緩鬆開。
沒關係的。
她安慰著自己,早就預料到現在的情況不是嗎?
可她的臉上,淚水仍是不由自主地滑落。
“你們先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杜晚眠彆過頭,不想再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語帶哽咽卻無比堅決地說,“放心,不會很久的,桑長老會為你們安排,我很快也會跟上去。”
幾人沉默地退出了密室,關上門前,夏玖最後往裡看了一眼。
杜晚眠纖弱的身體倒在冰棺上,下巴枕於雙臂間,側著耳就仿佛在聆聽棺中少年虛無的心跳。
往階梯上走時,宴秋問道:“以連山塢的數代積累,也找不到救治的方法嗎?”
裴青嵐搖頭,“救不了,或者說根本不需要救。”
什麼意思?
幾人停下步子,紛紛看向他。
救聽裴青嵐道:“聖宮這秘術既不歹毒,也不殘忍。”
“它隻是將一個人回歸了初生時的本源而已,那些消失的皮肉與骨血,包括他的神魂意識,不過是後天被剔除掉的雜質。”
說著,他唇邊挑起一絲嘲諷似的笑,“那個少年如今的狀態,說不定比他任何時候都要好。”
“隻不過不再是一個活物,同樣算不上死去,硬要說的話,可能和這天地間充盈的靈氣有些類似。”
未曾被注意的角落,沈如淵忽而眼睫一顫。
“聖宮為什麼要做這些?”夏玖問道,生活在和平的現代世界,她對聖宮將人製成標本的行為,是幾人裡最難以忍受的。
宴秋回答說:“如果放任不管,異族人遲早走向消亡,聖宮就是為了避免此種未來,才選擇將異族人收藏起來。”
夏玖扯了扯嘴角,“如此說來,聖宮還是在保護瀕危種族咯?”
說話間,幾人已走至樓梯口,隱隱可看到醫館正廳忙碌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