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靜忍不住笑出聲來。
佘偉也忍不住笑道：“這個，子安，你拍馬屁有點過分了啊。”
大家也樂了。
王子安一邊催劉仙女出牌，一邊說道：“哪裡有，我這不是怕你們亂錄音、拍視頻坑我嘛？雖然我有一顆熱愛祖國的心，但說多沒用，說錯一句卻是萬丈深淵。”
劉仙女一聽，目光掃視全場，說道：“雖然是私底下聚會玩耍，但大家也要掌握好分寸，誰讓表哥出事，我就讓誰出事。”
語調平淡，但語氣霸道無比。
一時之間，房間裡的氣氛有些沉悶。
雖然很多人不知道劉仙女背後的能量，但單是一個經紀公司專為她一人服務，就讓九成以上的藝人望其項背，不敢招惹。
“你這樣會沒朋友的。”王子安出聲打破沉悶的氣氛，對劉仙女說道：“你起來，大家都不想跟你玩了。潘宏，你過來頂替。”
潘宏不知所措，劉仙女卻已經起身，他隻得過來。
佘偉很會插科打諢，笑道：“子安，你這樣不對啊。仙女贏這麼多，你就叫她走人？”
“輸最多的就是你吧，你還想輸直接給錢得了。”王子安笑道。
佘偉笑了笑，也對大家說道：“能進這個房間，說明大家關係到位。子安說的不無道理，彆誤把朋友坑了，現在的自媒體領域太發達，惹不起。”
王子安點頭：“確實，我就深受其害。自媒體是沒有底限的。”
劉仙女連忙點頭：“對，自媒體文不對題，胡編亂造不說，還經常拿幾年前的舊聞來當新聞。裡麵的內容低俗、無恥、全文語句不通、錯字連篇。”
眾人很讚同，有的也是受害者，隻是無關痛癢而已。
說到這個，沒麻將打的劉仙女眼珠子一轉，問王子安：“表哥，你說，自媒體這種現象怎麼那麼討厭呢。”
王子安笑道：“看來你確實隻適合做藝人，不適合做生意。自媒體亂像橫生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做自媒體的本質，是做生意。”
被王子安鄙視，劉仙女也不生氣，興致勃勃問道：“表哥，深點，再深點，說深點。”
王子安大概知道劉仙女的本意，說道：“說到自媒體，得說到靠自媒體賺到第一桶金那個人。不過其實他不是一個人，背後有投資者，還赫赫有名。這個人在微博最初的兩三年，通過收購和大號帶小號的形式，弄了個公司，請了一堆人運營這些帳號。在當時，微博粉絲排名前五十的草根號，有一半是他們的。他們微博的內容一般都是段子，這些也是後來頂起微博半邊天的段子號，他們創作段子的主要方式就是抄。當時這個人就說，自創是把自己局限掉，要做就做用戶想看什麼，就給他們什麼。這不是商人的理念嗎？”
眾人打麻將出牌的速度都慢了。
王子安網上懟的時代過去了，大家都有點懷念呢。
現在現實聽他扯淡，還挺過癮的。
劉仙女興致更濃了：“表哥，繼續啊。”
王子安沒掃仙女的興，說道：“既然是商人理念，自然就利益至上，而自媒體這盤生意，要賺錢，就必須有流量。特彆是之前沒有自媒體的管理規範，為了流量，整體都比較肆無忌憚的胡編亂造。隨著越來越多自媒體商人進駐，競爭越來越激烈。那幾年，公共知識份子這個人設很容易吸粉，於是出現了一大批毫無節操可言的人。他們為了博出位，整天站在道德至高點上，毫無底限的造謠生事，到處亂噴的，為大宇網絡貢獻了‘公知大v’這樣一個罵人不帶臟字的成語。”
劉仙女很喜歡聽王子安扯，一臉幸福地看著他。
“有一個特彆出名的大v，大家可能都知道，相當牛逼，江湖人稱：謠翻大宇。這個應該比較好理解，大概就像大宇開始起飛的那些年，工商部門因為職責沒有明確，很多地方管不了，也管不到，結果就是假貨橫行、次品當道。最明顯就是我們身邊的菜市場，那叫一個亂，注水的肉，病死的魚，缺斤少兩什麼的，根本就是防不勝防，數不勝數。”王子安說道。
眾人點頭，說得好有道理。
“這種方式雖然壞名聲，但確實有效，它能掙到錢。到了移動互聯網時代，因為一大批自媒體平台開始給作者獎勵，就是按點擊量給作者發錢，吸引了更多的自媒體商人進駐。實際上，做自媒體想靠平台給錢，基本活不下去。但是，隻要有利潤的地方，就會鑽營的人，那些自媒體商人就創造了一個新的職業叫內容搬運工，就是把彆人的文章或視頻，經過消重，當作自己的作品再發上來。”王子安看著眾人。
講真，這些人比較好忽悠。
在他們不擅長的領域吹牛，能把他們吹得不分東南西北，產生崇拜感。
“這樣不用自己寫，每天能發好多篇，收益一下子能提高很多倍。剛開始的時候，一個權重高的號，一個月弄個萬兒八千的，沒什麼問題。既然一個號有這麼多，那十個號、一百個號呢？於是就有了工作室在進行這種規模化、產業化的信息搬運事業。”王子安說道。
眾人聆聽，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依然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十幾年前，有一個工作室，隻有十多個人，運營著三百多個頭條號。他們每天的工作就是剪電影、電視劇的片斷，然後弄個有吸引力的標題發上去。正是那幾年，標題黨的大名響徹網絡，為大家所熟知。”王子安說道。
大家認真回憶，好像還真是。
“再後來這種玩法不行了，造謠開始有人管了，各個平台也在降低收益，甚至打擊搬運的行為。於是就有了偽原創。所謂偽原創就是在網上摘彆人的文章、加一點或減一點，當作自己的東西發出去。短視頻流行，那就配幾張圖片，或找一段相關的視頻，配上音，弄成原創的短視頻。專注這種偽原創的公司，一般手裡都運營著一大堆的號，號稱自媒體距陣，賺錢的方法也從之前的賺平台獎勵，變成接廣告推廣。這些就是我們所知道的營銷號。而現在的營銷號和搬運工團隊，基本都是各大平台的主流。他們把文章變成了高速流水線的商品、導致垃圾信息的泛濫。”王子安說道。
幾人恍然大悟，即便自己也有運營號，但這些都是團隊在管，他們可不管，一知半解。
“就這麼說吧，不管是在頭條還是快報，就算是騰訊新聞、網易新聞這種新聞客戶端，大家每天刷到的最少有百分之六十到七十是這兩種自媒體的內容。”王子安說道。
“扯這麼多，隻是想陳述一個事實：做自媒體的本質是做生意，他的可信性和權威性比較低。即便是某些粉絲量很高、知名度很大的原創號，也是一樣的。他們說的也隻是他個人、或者他背後寫手的看法，甚至是他的那個人設必須要有的看法，也就是他的粉絲希望看到的看法。”
“現在有一個問題，很多人即不看書、也不看報，全靠刷頭條、刷公眾號，來接收知識和訊息。他們接受了這些訊息以後，也從來不去驗證真種偽，就把這些碎片式的內容當作真理、或者真知，動不動就來一句，某某公眾號上說的，不信你自己去看。很無語吧。”王子安歎氣。
王靜忍不住說道：“為什麼這些自媒體，就不能搞原創呢？”
大家也很感興趣，覺得王子安說天下說天南海北挺耐聽的。
王子安笑道：“原創性的自媒體，其實也有他們的無奈。最少有三個。”
大家笑著聆聽，在王子安麵前，他們更覺得自己是學渣。
“第一就是日更。這個說起來好像很簡單，但說實話，每天寫一篇幾千字保持水準的文章，對於一個正常的人類來說，是非常非常非常難的。不信的話你們去試一下，隻要堅持一個月，你們就會崩潰。所以那些每天更新的大號，背後肯定有一群代筆的寫手。既然是代筆，水平肯定不會特彆高。真正高水平、有見識的人，怎麼可能去做代筆？”王子安說道。
也是，眾人不是很了解自媒體，但思考能力還是有的。
“第二就是術業有專攻，很多自媒體在自己專業的領域，非常有見解。但是一個自媒體，如果隻是專注一個領域，不但受眾範圍會很小，而且時間長了以後，就無話可說了，因為該說的差不多說完了。”王子安說道。
眾人有些疑惑。
王子安解釋道：“這個應該很好理解，就像我們去培訓一門課程，幾個月以後，大家學完了，也就離開了。所以一般有追求的自媒體，做的內容一定是比較泛。”
大家這才暗暗點頭。
王子安又說道：“那麼問題又來了，一個人不可能對所有方麵都有深入的認知，你做的內容太雜，要麼理解膚淺，要麼胡說八道。最關鍵的是，自媒體根本就沒有采訪權，沒有采訪權就沒有知情權，沒有知情權，他們講的很多事都是道聽途說；或者是拿著公開的資料來主觀臆測。這個臆測說的好聽一點叫分析，說難聽一點呢，就是猜。”
眾人深以為然，的確如此。
王子安笑道：“當然了，無論是日更還是沒有采訪權，隻要有實力也就是錢，或多或少還是可以解決的，無非就是花更多的錢，找更多高水平的人。”
“第三個呢？”佘偉問道。
王子安說道：“第三個無奈就沒辦法了，大家應該深有感觸，那就是被人設綁架。人設簡而言之，就是人物設定。除了我，你們當中連仙女都有人設。你們也知道，在商業運作裡麵，人設的本質，就是製造一個人物形象，以滿足特殊群體的心理需求。被人設綁架的實質，就是被粉絲的綁架。”
眾人深深點頭，這個他們實在太清楚不過了。
王子安歎道：“三十年前海島地產崩盤，帶動全國地產走向寒冬，經過幾年的休眠，溫洲炒房團在魔都引爆樓市，次年轉戰帝都，國內房價開始整體上漲。於是就引發很多人抱怨，特彆是帝都和魔都沒買房的人，更是在網上怒罵房價炒的太高。”
眾人唏噓。
王子安說道：“這時候，網上出來一個家夥，他之前是鵬城一家報紙的地產版主編，這個地產版主編不要看它名字高大上，實際工作就是拉地產廣告、並為樓盤寫廣告軟文。他為了迎合這群報怨房價高的人，二十年前開始就說房價要跌，一時間擁躉無數。”
大家笑了，不是因為他們認識這個人，而是覺得事例太貼近了。
王子安說道：“他說房價要跌的證據也很搞笑的，一開始還分析分析政策，比如國六條出來了，解讀一下說，嗯，房價要跌，國八條出來以後，他又解讀一下說，房價要跌；後來發展到美元加息，房價要跌；美元減息，房價也要跌；甚至西蜀地震、帝都奧運，都會引起房價大跌。反正一切當下的熱點事件，他都能說成是房價要跌的前奏。”
眾人又不由得笑起來。
王子安說道：“當然了，因為後來房價漲了幾倍，光說下跌已經不能引起大家的衝動了，他一般說的詞是暴跌、崩盤、雪崩、腰斬、腰斬再腰斬，總之是怎麼剌激怎麼來，最後一次說是在幾年前。你們說他這樣胡說八道，他自己不知道嗎？當然知道，但有什麼辦法，他的人設就是一個唱衰樓市的空軍領袖，粉絲們全都是些買不起房、或者堅信房價要跌的人；他如果敢說房價要漲，這幫人全都取關再見，這不就是被粉絲綁架？”
確實，大家又不禁莞爾。
王子安笑道：“所以他變著花樣的鼓吹‘樓市倒塌論’，以滿足粉絲的心理需求；然後到處講課、出書、辦理財講座，為自己謀利；賺到錢以後，在各大超級城市到處買房子。”
眾人轟然大笑。
王子安又說道：“這種類子很多，就比如以前的公知大v和現在的愛國自媒體們，如果不設立場的去翻一下他們過往的文章，就會發現，太有意思了。這個就不做比對了，大概就是這樣，那些被人設綁架的自媒體帳號，他們寫的根本不是自己的東西，而是抓準了人性的弱點，投其所好。很多自媒體的從業人員，甚至有人說：有些自己的觀點，自己都說服不了，甚至還覺得可笑，漏洞百出。但沒辦法，吃瓜群眾就是愛看。”
眾人感歎，這麼說來，在做自媒體就是做生意的理念下，本質已經變了，它不再是以傳遞知識與訊信為目的，而是在想方設法的挑逗讀者的情緒。
王子安說道：“他們的文章讀下來，大家會發現隻有情緒沒有思考，看完以後呢，又會覺得，啥也沒得到，甚至感覺空落落的。這種體驗你們是不是感覺到有點熟悉？是不是在玩遊戲的時候有過？沒錯，你們的感覺是對的，現在的自媒體出品的內容，越來越像遊戲……”
不知不覺，夜就深了。
劉仙女一臉崇拜地看著王子安“上課”，底下一幫人就跟學生一樣。
這個時候的表哥，帥得沒邊。
她之前就是故意鼓動王子安扯的，得不到你的人，想看你帥還不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