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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場心動 如作千燈 138910 字 10個月前

第21章

距離太近了, 連呼吸都交疊。

更不用提,冉尋按住遊紓俞的背脊,將她壓向自己的動作。

這次居高臨下的人變成遊紓俞。黑暗中, 女人鼻梁上的鏡框流淌浮光,眸子?也像浸在?溫水裡。

清澈,蔓延些許無措。

冉尋難得看見她這副模樣。

正?靜靜欣賞著, 猝不及防,視野被幽冽柔順的發絲遮蓋。

溫熱的吐息撲在?臉上,遊紓俞俯身,在?她嘴角烙了一個吻。

似乎是臨時起意?, 於是很快想抽身。

冉尋不讓女人如願。

隔著薄薄的打底毛衣, 她按在?遊紓俞背後的手稍使力,拉長這個引誘般的淺吻。

身上人喘聲?微促,吻結束後, 匆匆起身。

“原來遊老?師也有不講道理的時候?”冉尋望著女人,掀唇笑。

遊紓俞瞥她一眼, 柔軟月色下看不清具體表情?。

“學你罷了。剛剛……恰好?想親你。”

沒情?感浮動的一句回?答,但冉尋硬是從中聽出幾分嘴硬和羞赧。

但嘗過才知道,嘴並?不硬,相反,甜而軟。

“那我還挺有魅力的,不小心摔倒了,還能讓遊老?師垂憐。”她瞄一眼遊紓俞淡紅的唇, 笑著回?。

哪裡是“不小心”。

遊紓俞眉頓時微蹙起, 心中懊惱, 不聲?不響,去?檢查她的手腕和腳踝。

“真的沒摔多嚴重。”冉尋站起來, 隨意?活動了幾下,示意?自己沒事。

“彈琴需要,從前都在?泡健身房練手臂,磕碰的話可比這疼多了。”

再三檢查沒有問題,遊紓俞才作罷。

因為這個小插曲,本就不富裕的夜晚時間將儘。

送遊紓俞回?九層,電梯裡,不知道是誰先起了頭,接續剛剛沒有儘興的事。

冰冷的鋼鐵牆壁逐漸染上溫熱。

門開時,兩個人隔了幾秒才分開,遊紓俞偏頭望她一眼,走出電梯。

眸子?還是水潤染紅的。

“早些休息。”嗓音清冽裡透著絲啞。

“獨奏會是在?下周嗎?祝你一切順利。”

冉尋頷首,腰有點軟,半靠在?電梯裡,指尖按著開門鍵。

笑著答:“嗯,晚安。”

沉吟幾秒,又看似多餘地添一句:“現在?手不冷了吧。”

她知道遊紓俞能聽懂。

那個不願意?告訴她,甚至隻字不提的秘密。

遊紓俞眼底的光斂起,睫毛垂落,“不冷,謝謝關?心。”

冉尋並?不追問,隻溫聲?答:“那就好?。”

剛才她們?貼得很近,她自然知道女人身上不冷了,比起剛到她家?裡時雙手像冰,現在?已?經融成溫雪。

可人卻那麼?瘦,瘦得讓她心裡發疼。

電梯上升的須臾,她想,遊紓俞這幾年都經曆了什麼??

變得不像從前,有了最脆弱的軟肋。

觸之陣痛,又隱忍不發-

遊紓俞一個人站在?九層,沒有回?家?。

走廊裡空洞冷寂。

這裡住戶本就少,九層十層,也就隻住著她和冉尋。

胃隱隱痙攣,發酸發澀。

她掩著小腹,抿緊唇,隱忍著不做出太多反應。

每周去?遊盈家?吃飯,比起團聚,更像是迫不得已?的“捆綁”,像她尋借口時搬出的“應酬”。

有多久了?餐桌上揣測掃視打量的視線讓她食不下咽,幾欲反胃。

終於有一次,遊紓俞難以忍受,匆匆跑去?洗手間。

出來時,看見遊盈倚在?門邊,嗓音擔憂柔和:“小俞,飯菜不合胃口嗎?”

遊紓俞忽略明晃晃的窺探視線,垂眸擦身而過。

還好?,遊盈不知道冉尋的名字。

……就不會對她做些什麼?。

每月固定的幾次晚餐,向來隻有她一個人去?赴約,偶有斷聯,但也如此,持續六年。

逐漸累積起來,積重難返的生理反應也成了本能。每次家?庭聚餐,回?來後都像一場淩遲的酷刑。

直到今天。

她看見了冉尋。

模樣乖巧又正?派,和兩個小孩子?打成一片,甚至與遊盈都交談甚歡。

討人喜歡,尤其討她喜歡。

但隨之蔓延的是背脊冷意?與後怕。

遊紓俞不知道在?餐廳明晃光線下自己是怎麼?與冉尋握手的,更不知道該怎麼?演好?今晚的戲,隻儘可能維持冷淡。

冷淡到她怕冉尋誤會。

可明明內心充斥著難言欣喜。如坐針氈的一小時,變成她夢寐以求的,能和冉尋一起用餐的時間。

之後還要和遊盈談話,但遊紓俞等不及。

琴房沒有監控,像一片淨土,她出格在?琴前等待,並?接受冉尋的吻。

被問及“偷情?”,表麵不愉,內心卻炸開類似叛逆般恣意?的煙火。

遊紓俞發覺,短短維持“情?人”關?係幾日,她早已?經離不開冉尋。

每一晚,看見那雙水杏眸子?隻盛著她,心裡就無比滿足。

甚至連離彆後當晚的夢境,也全是冉尋。

夢境裡,她們?更加親密,也愈發出格,連逐漸溫熱起來的空氣都帶著從前獨有的,讓她沉迷上癮的氣息。

脖頸蔓延薄熱。

遊紓俞垂眼。

那些身體上負麵消極的反應,似乎隨著她想起冉尋,就散了。

她旋門進屋。

換上那件冉尋似乎很喜歡的酒紅色睡衣,將燈都關?掉。

在?黑暗中,取出書架上那個上了鎖的鐵盒子?,將紓解的東西取出,旋即安靜躺在?被子?裡。

這一晚,明明臥室裡隻有孤身一人,卻像墮落糾纏的美夢,主演有兩個。

混著低低的含著被子?的呼吸聲?,今夜發生的一切不愉快,都迸開煙火,湮滅在?一片空蕩的虛無中-

臨近獨奏會的日子?,冉尋拾起主業。

每天高強度與鋼琴作伴,由冰冷彈到溫熱,不覺疲憊,隻覺暢快。

曲譜上的旋律融作溪水,在?琴鍵雀躍。

晚上與遊紓俞見麵,不經意?觸碰到女人的手,情?濃處逐漸十指相扣,冉尋都忍不住在?腦海裡將琴鍵與手指的細膩歸為一類。

遊紓俞低喘一聲?,間隙問她:“手在?動什麼??”

冉尋淺淺笑,“複習譜子?。和遊老?師深入交流後,即興曲都有靈感了。”

對方為人師表,本就是清淡的性子?,在?說渾話方麵顯然天賦不足。

聞言,點住她唇,“不準說輕浮的話。”

那就做輕浮的事。

冉尋向來最懂暗度陳倉、偷換概念。

偶爾把人欺負得狠了,下唇被咬一口,便委屈後撤,讓對方來看傷口。

這一招叫請君入甕。

屢試不爽,可久而久之,遊紓俞也有了抗性,再不搭理她賣乖。

送彆時,冉尋故意?戳遊老?師的痛處,“身為老?師,竟然在?外麵養小情?人,還是被親到喘不上氣的那方。”

遊紓俞盯著她,沒說話。

像是對她的幼稚挑釁沒法作出回?應。

但也不生氣。

“你承認是我的情?人了?”冷不防拋出句問話。

冉尋依舊笑意?盈盈,“承認呀。”

“隻不過,期限還有一天。”

真假莫辨的曖昧語氣,可以做無比親密的事,卻在?結束後冷淡厘清界限。

遊紓俞再次有被貓貓尾巴捉弄的錯覺感。

她想起她曾撒的那個拙劣謊言,說家?裡在?養貓。

事實上,她從未豢養過小動物,雖然研究方向是生物學相關?,卻不知小貓毛和小狗毛在?觸感上的細微差彆。

但最近這幾日,卻有了類似的實感。

第二日上班,特?地沒有開車,乘地鐵去?嘉大。

扶梯下行?時,遊紓俞看到同事口中曾提及的海報。

風格簡約,沒有特?意?用誇大的噱頭,不仔細看,甚至看不出是鋼琴獨奏會相關?宣傳。

隻邊角綴著筆畫飄逸的“冉尋”二字。

在?外人,或者是公眾場合,冉尋總是得體優雅。分明技巧精湛到可在?國際殿堂占據前列,待人卻始終謙遜溫柔。

可這樣的人,在?隻有她們?在?的時候,竟承認是她的情?人。

遊紓俞取出手機,無聲?拍了一張。

給備注為C8H11N的某人發過去?。

不久得到回?複:

[你會來的,對嗎?]-

演出日期將近,冉尋到嘉平中心劇場。

剛回?國,她對路況不太熟,好?在?提前出門,沒有遲到。

到的時候,那邊已?經聚集好?些人,擦肩路過時也能聽到向她打招呼的聲?音。

清楚聽到的,冉尋淺笑回?應,驚歎私語的,她也轉身禮貌示意?。

三天後,這裡將如期展開一場特?彆的鋼琴獨奏會。

拾階走上台,中央放著愛琴,而能容納萬人的觀眾席則空空蕩蕩,籠罩在?黑暗中。

冉尋親自清理掉琴身上的一些細小灰塵,彈了串音色清亮的琶音,動作輕柔,像對待一位故人。

愛琴是陪伴她多年的施坦威波士頓。

五年前的利茲國際鋼琴大賽,她闖進第二名,贏得品牌和主辦方的青睞,獲贈定製。

指尖觸及琴鍵,就像讀取過往回?憶。

不知不覺已?經快十五年,回?國是又一個裡程碑,她得想想,三天後的正?式場合該怎麼?表現。

後台場務喚她去?試穿演出時的禮服,冉尋應了。

走進試衣間,取下那條紗白拖魚尾長裙。

蔣菡菡今天在?後台幫忙,給她整理裙擺,順道吹彩虹屁。

冉尋棕褐長發盤好?,鬢角垂落幾縷微卷發絲,聞言也不羞,偏頭望她,眸底蘊著盈盈笑意?。

她好?像知道自己很美。

蔣菡菡心裡念叨,臉頰誠實地有點燙。

“好?看。”在?外麵等的沈瓊評價。

冉尋頷首,“有瓊姐首肯,我就放心了。”

Sarah在?背後舉著手機拍幾張,想用作宣傳。像是被這個動作勾起興致,她隨手取來手機。

本想拍張對鏡照發給正?經端肅的遊教授,看看能得到什麼?回?應。

沒想到,那邊早些時候倒先給她發了消息。

看清內容,她唇角不自知揚起,點按屏幕,發了條語氣曖昧的反問回?複。

沈瓊將一切儘收眼底,視線垂墜幾秒,終是壓抑不表。

她知道冉尋在?和誰發消息,是最近通過菡菡幾句話推斷出來的。

可才短短幾周,她沒辦法理解。

理解冉尋對待他人時那麼?明顯的邊界感,隻要遇到遊紓俞,就輕易溶解,仿佛從不存在?。

步出後台,劇場,沈瓊倚在?牆邊,點了根煙。

等彩排結束,天色漸深,冷意?爬上背脊時,她看見已?經換了常服的冉尋出來。

冉尋向來出眾,與她是兩個世界的人,隻單純站在?那裡,就足夠引人注目。

吵鬨聲?中依舊保有耐性,臉上帶笑神情?未變。

卻在?看見沈瓊後,三言兩語將身邊的人打發走,邁步過來。

“瓊姐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冉尋看了幾秒她指節夾著的煙頭,並?不多言。

隻是蹲下身,與沈瓊平視,溫聲?提議:“太晚了,我們?一起回?去??”

上了車,沈瓊把煙掐滅。

升起窗玻璃,好?讓車裡溫度高一點。

月亮不偏不倚映亮這個城市,春天的夜時冷時暖,沒有降雨驟風,隻有無聲?寒意?。

“你又和遊紓俞繼續了?”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車後排靜默片刻。

沈瓊知道,冉尋原本是在?安靜看車窗外夜景的。可聽見她的詢問,姿勢並?沒有改變。

隻有一聲?柔軟應答:“也不算,玩玩而已?,幾天後就結束。”

“之前怎麼?被騙的,你忘了嗎?”聲?線漸沉。

冉尋視線偏移,看到沈瓊隱沒在?車內鏡的半截側臉。

她答:“沒忘。”

知道沈瓊此時情?緒不高,她也沒想著硬碰硬,保持安靜,讓對方緩了一會。

沈瓊開口:“她是個直女。”

“直女,十個有九個都不可信。”

話留有餘裕。冉尋知道,沈瓊在?刻意?壓製自己的情?緒。

為了照顧她的心情?。

她用打趣輕鬆的語氣問:“瓊姐這麼?有心得,難道也跟我一樣?”

沈瓊知道她想轉移話題,瞥她一眼,也不戳穿。

“隻是建議,南牆撞著會疼。”

“而且,我從來不知道,你這樣的性格,也會想著回?頭補救。”

冉尋不太在?意?,輕輕笑一聲?:“我什麼?性格呀?回?頭草也挺好?吃的,哞哞。”

她從來就是隨心而動的性子?,尤其,在?她知道遊紓俞想和她繼續之後。

社交恐怖分子?不是說著玩的。

雖然,很多朋友從前都說,她表麵柔軟體貼人,實際上內心比誰都冷。

可冉尋當局者迷,自己倒是沒察覺到。

渾水摸魚,她取出手機,瞥了一眼。

給遊紓俞發的照片,現在?還沒被回?複。距離發送已?經過了快八小時。

也不知在?忙些什麼?。

沈瓊隔著車內鏡,將所有看在?眼裡,一聲?不吭。

送冉尋回?家?,例行?告彆。

可積鬱了整整一個下午,胸中悶著的話卻再沒機會說出口。

開車駛出郊區,拐進鬨市區,像要把負麵情?緒通過耳畔喧囂衝淡。

沈瓊攏了攏皮衣外套,從口袋裡取出煙盒,又抽了一隻叼在?嘴裡,點燃。

埋頭走進巷子?裡市井喧囂的一家?工薪餐館。

這裡才配她的身份。

而像冉尋那樣的人,該在?眾人目光下起舞,掌聲?環繞,鮮花簇擁。

從她生出多餘心思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切實際。

點了平淡無奇的牛肉麵,悶頭喝了些酒。

店裡煙霧繚繞,沈瓊身處其中,並?不覺得自己違和。

坐了應該挺久,似乎也醉了,連菡菡給她打來的電話都沒聽到。

她撥了回?去?,安撫幾句,讓女孩安心。

身邊已?經空蕩,沈瓊起身,掃碼付款。

視野有一瞬間的搖晃,酒精上頭,好?在?,她很快克製住了,沒有狼狽摔倒。

“你喝太多了。”耳畔飄來女人聲?音,“這個解酒,我做多了幾碗,你嘗嘗。”

聲?音來自老?板。她係著花邊圍裙,眉眼秀淨溫婉,身高差距有點大,她看沈瓊時需要吃力仰頭。

桌上放著碗晶瑩的奶白色甜品,上麵點綴零碎桂花。

也不知什麼?時候從後廚走過來的。

沈瓊向她身後看去?。一個小女孩正?怯怯地躲在?櫃台裡,扒著屬於她的那碗小豆花。

可能是老?板的女兒。

老?板見她沉默,像是有顧慮,視線掃過她看似狼狽的衣著。

又補充:“免費的,你吃就是。”

“抱歉,我不喜歡甜食。”沈瓊沒接受女人的示好?,也不願久留。

今晚她心情?本就差到極致,又忘記開車來的,竟然酗了酒。

這個時間應該是要關?門了,沈瓊走出店門,坐在?鐵卷簾門外的水泥台階上,試圖讓春夜寒冷溫度逼自己醒酒。

嘴裡泛苦,啤酒氣息翻湧上喉,有些難忍。

她想,剛剛逞強什麼?勁。小豆花吃了就吃了,反正?……那老?板說是免費的。

如果有鏡子?能照照,現在?自己的模樣,一定像極喪家?之犬。

一條野狗,也不會有人放在?心上。

靜坐一會,頭腦清醒了點。沈瓊起身,記住這家?店的位置,想著明天再來提車。

走下台階,前路卻有個身著代駕背心的人找過來,問她是否點了代駕服務。

沈瓊皺眉,不習慣不打招呼就被安排,很想一走了之。

右手卻被塞了個袋子?,略沉。

掃一眼,是打包好?的桂花豆花。

“回?去?吧。”老?板沒摘圍裙,倚在?半拉的卷簾門邊,身形婀娜,側顏被燈光映得恬靜。

“醉了開車不安全,豆花也送你了。想感謝的話,來店裡照顧一下生意?就行?。”

……照顧生意?。

酒後失態,她應該是不會再來了。

可鬼使神差,離開前,沈瓊瞥了一眼這店的招牌。

代駕開車很穩。

從小巷駛出,逐漸沒入人潮車流中,進入繁華商業街。

剛才身處工薪餐館,看見的那些頹廢放縱的片段如同今晚假象。

那老?板以為她也是個掏不出錢的失意?窮鬼,強調免費,還硬要把東西塞給她。

都結婚了,看著還天真得很。

沈瓊低聲?笑笑,倚在?車座裡,把包得用心的小豆花從袋子?裡取出來,端詳片刻,悶頭吃了。

她不喜歡甜的東西。

但是這份豆花卻彌漫著桂花氣息,清新?細膩,半分多餘的甜味都沒有。

再抬起頭時,心情?都舒暢許多。

諷刺的是,隻隔半條街,那邊是臟亂擁擠的小吃巷,這邊則是嘉平出了名的昂貴餐飲區。

臨近市中心豪宅,路旁有很多花童。

他們?似乎也知道在?這裡蹲守,懷裡的花束能賣得更多一些。

沈瓊覺得無趣。她這幾年不缺錢,但也不喜歡這裡的氛圍,很假,充斥紙醉金迷的氣息。

可是卻在?某間連鎖中餐廳裡,看到還算眼熟的人影。

山水落地窗前,遊紓俞端坐桌旁,姿態端莊,望著對麵共餐的人,外套疊得整齊,放在?架子?上。

對麵,是個男人。

兩人似乎相談甚歡。

桌上的菜肴很豐盛,旁邊免不了有花,或許還擺著上了天價的首飾。

算是有錢人的小禮物?

沈瓊嘴角爬上諷然笑意?。

本想拍張照,直接給冉尋發過去?,好?讓道貌岸然的女人暴露真實麵目。

但仔細想想,還是作罷。

這麼?晚,冉尋本就容易失眠,再過幾天又要獨奏會演出。

影響她心情?的事,還是不要做了-

冉尋在?白紙上勾畫最後一筆。

隻她自己能看懂的譜子?躍然紙上。

時間已?經不早,按理說應該倦意?翻湧,但還有人沒回?她消息,於是便一直等著。

從蔣菡菡那邊得知沈瓊已?經到家?,鬆口氣,又忍不住想象,遊紓俞可能今天的確很忙。

知識分子?,大學教師,萬分正?經的工作,她這種半自由職業者自然比不上。

應該體諒。

終於,在?泡澡間隙,熟悉的語音通話鈴聲?響起。

冉尋浸在?浴缸裡,將手擦乾了,撈起手機。

垂眸,晾了半分鐘才接起。

“遊老?師?”她似笑非笑,“工作辛苦了。”

那邊環境很安靜,細微的呼吸起伏聽得一清二楚,遊紓俞應該是回?家?了。

看了眼時間,臨近十二點,什麼?工作需要加班到這麼?晚?

聽筒裡沉寂兩秒,旋即傳來遊紓俞的聲?音,“還沒睡嗎,是不是打擾你休息了?”

冉尋懶懶地從浴缸裡支起身,水順著鎖骨淌下,露出精致蝴蝶脊骨,“這不是在?等你的消息嘛,等到泡澡都要睡著了。”

那邊聽到水聲?,默然片刻,聲?音融得溫軟了些:“好?好?擦乾,頭發吹透,早些睡。”

“真無趣,遊老?師。”冉尋輕聲?怨。

話中沒有責怪意?味,聽上去?反倒像在?撒嬌。

起身穿上睡衣,把手機放在?一旁,故意?調戲對麵,“如果你打的是視頻通話,那就好?了。”

窸窸窣窣間,沒聽到那邊回?應,應該是害羞了。

冉尋唇角微揚,不再找話題,等著女人露馬腳。

果不其然,再拿起手機時,對麵恰巧開口:“知道了。”

弦外之音,下次會打視頻過來。

冉尋覺得心尖像是被小魚咬了一口,貼著話筒柔聲?回?:“嗯,真聽話。”

“對了,發給你的照片,都十小時了,不會還沒看吧。”她故意?拖長音,裝作遺憾與不滿。

遊紓俞很快答:“……看到了。”

似乎能透過融化的聲?線,窺知女人與她通話時的生動神態。

垂著眼,此時可能握緊手機,臉稍溫,在?認真想該怎麼?評價。

“很漂亮,裙子?很襯你。期待音樂會那天在?台上的你。”稍顯拘泥的回?答,可是真誠。

冉尋眸子?彎起,“那我可不能讓遊老?師失望。”

被女人的話哄好?,她聽話地走進盥洗室,準備吹頭發。

“不過,這麼?久不回?消息,可是該有懲罰的。”

那邊靜了一陣,看她沒有再說話了,才答:“好?。”

前幾天才和她拌嘴的遊教授,今晚怎麼?這麼?乖。

冉尋覺得頗不適應。

但也不能得了便宜不賣乖。

她開口:“今晚為了等你,寶貴的睡眠時間都浪費了。要不然,你來哄我睡覺?”

思索幾秒,提出過分的請求,“讀點東西。比如,我寫給你的情?書的其中一封。”

本以為很好?說話的遊紓俞會答應,但等了一會,卻隻等到婉拒回?複:

“我今晚……有點累。”

比起她們?見麵的晚上,隔著聽筒,女人聲?音的確顯出幾分疲憊。

冉尋不是不講理的人,很快含笑答:“那算了,下次見麵再說。”

囫圇吹了吹頭發,心思飄到很遠,藏著些未被滿足的隱秘情?緒。

很快整理好?自己,躺在?床上,準備入睡。

“遊老?師?”她喚,“我準備睡覺了,你也是,早些休息。”

接下來隻剩交換晚安的步驟。

可聽筒裡卻傳來細微的紙張翻動聲?。

“耽擱你五分鐘。”遊紓俞的清淡聲?線融入夜色,閒適恬靜,仿佛真蘊著哄她入睡的意?味。

“情?書是隨機選的,可能不合你心意?。”

教師這個職業,尤其大學教授,日常給人的感覺便是端肅理性的。

但今晚,女人用著在?講台上的清冷聲?線,口吻與講課相似,卻隻意?欲哄她一個人入睡。

冉尋把夜燈熄了,闔眼。

“沒關?係。”尾音上翹,帶著點笑意?。

這一周,她們?雖然是不正?當的關?係,但除了接吻外再也沒有做過其他出格的事。

但她此時卻錯覺地嗅到,遊紓俞身上的那股木質調香氣正?散在?空氣裡。

像時間依舊停留在?過往。

那時她們?親密無間,一個對視,好?像甜膩得就再也分不開。

“問她喜歡什麼?花。無趣的理工女說不喜歡花,更喜歡我安安靜靜,彆纏著她。”

夾著清淺呼吸聲?,聽筒裡傳來遊紓俞的聲?音。

還真是無趣呀。

冉尋內心輕念了一句。

可竟與遊紓俞接下來讀情?書的話重合。

“還真是無趣呀。”

信中下一句,她就是這麼?寫的。

冉尋悶在?枕頭裡無聲?笑,想著,這幾年自己好?像也沒怎麼?變,和當初的內心活動竟然一致。

“我說,我喜歡粉玫瑰,粉薔薇,粉月季。”

“想到粉色的花,就想到她,想見她,想……吻她。”

遊紓俞在?句末話音微頓,像是觸及敏感詞彙,連朗讀都覺得羞赧難言。

接著,良久都沒繼續念下去?。

冉尋想起了這一篇情?書的內容,抿唇苦苦忍住笑意?,明知故問:“嗯,就到這裡嗎?”

“……還有幾句。”遊紓俞不善說謊。

“想起吻她時,新?雪點綴淺粉,夜鶯徘徊婉轉。”

這其實是粗俗的話。因為前一晚,冉尋在?遊紓俞脖頸上開了很多朵花,也如願聽到冰雪融化的聲?音。

“不讀了。”遊紓俞單方麵終止哄睡協議。

“好?。”冉尋最不刁難人,懂得該鬆就鬆。

何?況,聽了這些,她早就已?經滿足。

告彆時,卻還是忍不住添一句:“遊老?師留著情?書的原因,我可以多想嗎?”

耳邊聲?音不答。

良久。

久到倦意?席卷,那邊的人像已?經暫離,耳畔才飄來一聲?輕嗯。

如同隔著屏幕通話產出的錯覺。

“晚安。”冉尋笑笑,不再回?應-

遊紓俞等待語音通話被對麵掛斷,倚進椅子?裡。

胃在?翻湧,燒灼。

額間冷汗乾了又冒,使不上力氣,隻能看著手機屏幕幾分鐘後自行?熄滅。

她貪戀剛剛通話的二十多分鐘。

有多貪戀,就有多厭棄自己。

遊紓俞手掌按壓著腹部,抿唇起身。

忍著反胃感,把桌上的首飾盒,連帶著灑滿金粉的庸俗花束一起拎在?手裡,到陽台,甩進垃圾桶裡打包。

還有外出時穿的外套,接觸過餐台的手包,也一並?扔掉。

電話鈴響了,在?臥室。

遊紓俞掩著嘴,生理反應般想吐。

但是胃裡空蕩,隻低低發出幾聲?乾嘔聲?。

鈴聲?響了又響。

第三遍,她接起來,將反胃感壓抑成如死水般平靜。

“什麼?事?”

“小俞,今晚見的人還滿意?嗎?看你把花和禮物都收下了。那邊和我說,幾天後還想再和你見麵。”聲?音異常柔軟。

“今天太累了,改日再商量。”遊紓俞答。

“可是那邊意?向很急,家?裡的老?人都對你很滿意?的。三天後,可以嗎?”

“姐姐,早些休息。三天後我有一場學術會議,可能不行?。”遊紓俞垂著頭,回?複。

三天後的上午十點,她早有安排。

並?且,已?經期待半個月。

“那我不勉強你了,本來找人替你參加也是可以。”遊盈話音不緊不慢,“但還是工作重要。”

胃裡再度燒灼抽疼起來。

遊紓俞開口:“我知道了,明晚空閒,可以見。”

目的達到,接下來的對話循規蹈矩,與從前沒什麼?兩樣。

半分鐘後,掛斷電話。

遊紓俞匆匆站起身,跑去?盥洗室,來不及開燈。

手機甩到旁邊,十幾分鐘後,屏幕亮起。

消息來自C8H11N。

[醒了,有一點想遊老?師。]

[就當我睡糊塗了吧。]

[有沒有興趣,和我再重複一遍情?書裡的事?]-

隔日,是情?人關?係結束的時間。

冉尋和遊紓俞商量好?,一起送李淑平回?去?,到女人姑姑那邊。

臨彆時分外艱難,老?人越老?越像孩子?,不想讓她們?走。

冉尋就柔聲?哄:“奶奶,頂多一周,我會回?來陪你的。”

轉頭去?看遊紓俞,雙眼彎彎,“和小俞一起來,是不是?”

遊紓俞瞥她揚起唇角,頓了片刻,輕點頭,“嗯。”

又多陪了老?人一陣,才離開,一天已?經過半。空下來的時間沒有明說,不過下午,估計敬業的遊老?師還要上班。

遊紓俞去?的時候沒開車,返回?路上,坐冉尋的副駕駛。

冉尋打開車載音樂,古典氣息濃鬱的鋼琴曲響起,在?空氣中流淌。

車窗外初春風景正?好?。兩個人都沒提昨晚的事,還有冉尋那些過界的消息。

“有時間嗎?吃個散夥飯。”

冉尋雙手虛握著方向盤,說話時沒有偏頭,但聲?音含笑,心情?顯然很好?。

遊紓俞本安靜看窗外風景,聽見她話中象征性不好?的詞語,輕蹙了一下眉。

但沒有反駁,輕聲?答:“聽你的。”

“晚上八點怎麼?樣。”冉尋已?經開始規劃,細致入微。

“你不太能吃辣,口不重,前幾天看到市中心有家?港式餐廳,要去?嗎?”

遊紓俞視線微微下移,本規矩放在?腿上的雙手蜷起。

垂眸,推拒回?:“……要工作。”

“還是那些需要做到淩晨的工作?”冉尋問。

問者無意?,聽者有心。

“也沒有那麼?晚。”遊紓俞回?應,“十一點左右可以,到時把位置發給我,我會去?的。”

“怎麼?有種被遊老?師翻牌子?的感覺,原來我的位置在?教書育人和科研之後呀。”冉尋淺淺笑。

“嗯,早有預料,畢竟是小情?人嘛。”

遊紓俞心情?更墜。

倉促抬眼,想再說些什麼?,但對上那雙貓兒般狡黠明媚的眸子?後,很快失語。

“我不生氣。”冉尋笑望她一眼,撇乾淨自己。

“那晚上就等著遊老?師忙完工作來陪我啦。到時候想再說點其他的,可彆嫌我。”

再明顯不過的試探。

比昨晚的消息還明顯。

怎麼?會嫌棄。

但愈是有種珍寶失而複得的欣喜,愈覺得一切隻不過一戳就破的假象。

遊紓俞緘默良久,答了個“好?”字。

車開到十字路口,冉尋繞遠,先送女人回?嘉大,再開車回?家?。

訂好?茶餐廳的位置,發消息給蔣菡菡:[小蔣,透露一下你導的日程可以嗎?]

遊紓俞沒車,她打算晚上先去?學校接人。

那邊先是大驚小怪問她怎麼?回?事,是不是要重新?修補積年破碎的友情?。

冉尋失笑。

自然不可能暴露她和遊紓俞的關?係,三言兩語應付過去?後,蔣菡菡乖乖回?複。

[日程就是,沒有日程呀。]

[今天是周三嘛,遊老?師下午沒有課,據我所知,係裡也沒給她其他安排。]

[最近都不忙嗎?]冉尋問。

得到否定的回?答後,她垂眸。

道了謝,放下手機。

那昨晚的“工作到淩晨”,又是去?做什麼?了。

微妙感逐漸蔓延心頭。

給遊紓俞發消息:[下班後想去?接你,什麼?時間合適?]

心存希冀,想著能得到打消疑慮的回?複。

對麵很快回?複。

[不用了,你在?餐廳等就好?。]

冉尋抿唇。

刻意?隱藏情?緒,打出的字不顯分毫端倪,依舊保持平時語氣。

[好?冷漠。遊老?師覺得我拿不出手嗎?]

那邊停頓很久,遲遲回?複。

[不嫌棄。]

[十點半,學校南門。]-

冉尋沒有真聽話到十點半才去?接人。

在?餐廳早早訂好?位置後,開車,到嘉大南門不起眼角落等著。

她不問,不代表不想知道真相。

今天是最後一天,做些出格的事也沒什麼?,第二天,她們?恐怕就不會再維持比如今更親密的關?係了。

從六點半到近八點。南門人流熙攘,天色也逐漸昏暗。

冉尋記得遊紓俞和她告彆前的穿著。女人本就出挑,就算第一眼認不出,直覺也總會幫她迅速找到人影。

八點半,遠遠未到她們?約定好?的時間。

可遊紓俞出現在?了南門。

徒步緩行?,逐漸遠離人群。

拉開冉尋並?不清楚的,其他人的車門。

車主在?遊紓俞上車時,貼心打開前排車燈。

冉尋得以看見車主的麵容,窺知此時那個狹窄空間裡,兩個人逐漸發酵的氣氛。

精致講究的插花花束,上車後旋即遞出的小禮物,事業有成的男女兩人。

處在?第三視角下的冉尋,忽覺自己才是那個胡攪蠻纏的局外人。

也對。今晚截止的關?係,沒有任何?一條規定,不允許對方尋歡作樂。

不就隻是玩玩?她自己說的。

冉尋翹了翹唇,覺得刻意?趕來見證的自己實在?滑稽。

駕駛座收納裡插著朵粉薔薇。

因為聽了情?書,短暫上頭的產物。

手機裡存著她昨天錄的曲子?。

壓軸曲的某段節選,靈感就來源她與遊紓俞糾纏的這一周。

她想在?用餐時勸遊紓俞喝一點點酒,借著曲子?,自己再說些模棱兩可的情?話。

到時在?獨奏音樂會上再次聽到這首壓軸曲,女人會作何?感想。

會抿唇微笑嗎?亦或是覺得怦然心動?

這首曲子?冉尋的的確確是為遊紓俞而作。

就算是不開竅的冰山,也應該會懂她的想法吧。

遊紓俞不是也想和她繼續嗎。

可惜,她太心急。

沒有遵守遊戲規則,看到女人未被掩蓋起來的最真實的模樣。

此時本應該把花扔掉,錄音刪除,裝作無事發生,不聞也不問。

然後繼續像從前那樣,迅速撤離。

六年過去?,她還是傻到重新?掉進遊紓俞的陷阱裡,又以同樣的方式狼狽退場。

可荒唐的是,冉尋竟不合時宜想起那時發生的一幕幕。

想起她們?鬨分手那時,遊紓俞麵對她低聲?下氣的求和,迂回?固執的詢問,冷得不近人情?。

最後落下一句,“彆再問了,這樣隻會讓我越來越反感。”

“反感什麼??我糾纏你嗎。”

冉尋記得自己那時也很失望。

她隻是想知道,遊紓俞為什麼?突然就想放棄她?

半個月前,她們?還可以在?被子?裡糾纏擁吻,荒唐到不知窗簾外天色,生物鐘都趨於同步。

那時的遊紓俞幾乎快要對她放下防備,允許她在?影院最後一排十指緊扣,在?燈光昏暗的公共場合親密耳語。

半個月後,毫無征兆地秋雨淅淅,遊紓俞也下了對她的最後通牒。

“不想再繼續了,冉尋。”

“你追得太緊,我喘不過氣。”

遊紓俞提分手後的那天,冉尋想挽回?,於是她們?逛了水族館。

行?程是冉尋期待已?久的;也是遊紓俞覺得麻煩,想推掉的。

雨天,從花店預定的花束綴著雨水,被冉尋放在?後車廂,最後藏在?身後。

她想在?遊紓俞上車後送給她,哄她開心。

——未來那麼?遠,可我一眼看到頭的就隻有你。

花束裡夾著冉尋的留言卡片。

她以為,這隻不過是一次吵得有些凶的小矛盾而已?,耐心哄哄,冰山會化的。

她不會告訴遊紓俞,取花的時候沒帶傘,很傻地把外套罩在?花束上,全身都淋濕了。

朋友們?都說她外熱內冷,這次是真動心了,竟像隻眼巴巴的小狗一樣追在?人身後跑。

冉尋沒反駁。

她是真的很喜歡遊紓俞,連那顆冷了許久,放不下除自己外任何?人的心都浸在?熱水中,煮沸了。

但是隻換來遊紓俞一句“結束”。

女人撐著透明傘,雙眸低垂,臉色冷寂,像是對這段關?係厭倦至極,甚至和冉尋沒有視線接觸。

“冉尋,我是直女。”

“對女人沒什麼?興趣。”

冉尋清晰聽見雨滴砸落在?背後花束包裝紙上的聲?音,咯吱,咯吱。

好?像一切戀愛期間的排斥和刻意?疏離都有了答案。

原來冰山隻是冰山一角。她那點微弱可笑,隻夠將自己煮沸的熱度,怎麼?夠焐熱遊紓俞的心。

冉尋微笑著,試圖彎唇,但以失敗告終。

太難看了,不是什麼?時候都該維持體麵的嗎?

她原本就不應該追問,也不該糾纏。

或許就能避免這種殘破且戲劇性的結束。

“嗯,知道啦。”話音輕飄飄的,“那就到這裡。”

她不再去?看遊紓俞,轉身就走。

花束浸透雨水,仿佛有千斤重,由沉甸甸的驚喜變成一捧可笑累贅。

恰好?身旁有垃圾桶,那該是它的歸宿。

連同冉尋幼稚、一廂情?願,有始無終的真心。

天色已?經很暗了,冉尋抽出那支粉薔薇,取口罩戴好?,下了車。

徑直走向那邊。

禮貌地輕敲車窗,露出一雙彎眸。

她看見副駕駛上的女人臉色轉瞬改變,怔怔望著她。

指節蜷起,不多時就攥得蒼白無血色。

“遊老?師,工作辛苦了。”冉尋溫聲?開啟話題。

順手遞出那支花,“希望,它能開啟你今晚的好?心情?。”

也為她們?之間可笑的關?係劃上體麵句點。

都六年了。冉尋不再選擇狼狽逃避,但也倦於繼續追問下去?。

成年人的世界有時需要不言自明。

就像,久彆重逢,直女依舊是直女。

“你的朋友嗎?”駕駛座的男人問。

花懸在?空氣裡,沒有人去?接。

也是,比起車裡的那捧花束,單支花格外寒酸。

“打擾你們?了,那就到這裡。”冉尋頷首。

拎著花,找到最近的垃圾桶,扔掉。

這之後,她可能會從那間郊區公寓的十層搬離。

畢竟,她隻是遊老?師茶餘飯後的消遣而已?。

小情?人,“朋友”,算不上什麼?特?彆。

第22章

車窗玻璃上升, 逐漸將車內車外兩個世界分割開來。

茶色玻璃使得?深夜更暗,也更難捕捉那道逐漸遠去的身影。

遊紓俞覺得肺部被窒息感擠壓。

垂頭看,指尖在抖。

她本想接過那支花的。

冉尋一定想要對她說什麼, 粉薔薇或許是暗示。

將她這副不?堪的樣子儘收眼底,竟還願意祝她今晚心情愉快。

顧不?得?維持禮貌,遊紓俞甚至連身?邊人的臉都沒看清, 不?說話,匆匆打?開車門。

逃出本就令她煎熬的牢籠。

八點多,這個時候南門素來熱鬨非凡,小?吃攤旁簇擁著許多學生。伴隨喧囂, 入目的燈牌雜亂刺眼。

但人群中再也沒有冉尋的影子。

她像陣風, 隨時願意出現在她想要出現的地方,同樣,離開時也杳無蹤跡。

遊紓俞打?不?到車。

拖著四厘米的漆皮根鞋, 沿街快步走,不?去想如果?熟人目擊到她這副姿態的可能性。

險些不?小?心崴到腳踝, 也渾不?在意。

直到她在滿溢的垃圾桶邊,找到一支花。

嫩粉色的花瓣萎靡內卷,包裝紙染上泥,無人問津,孤零零躺在偏僻位置-

第二天一大早,蔣菡菡給冉尋發消息。

截圖兩張嘉平中心劇場的電子票,興高采烈, 說已經在朋友圈宣傳過了, 明天要和陸璿一起去。

冉尋坐在琴行, 剛練習完一遍基本功。

休息時看見了,打?字回?:[承蒙小?蔣厚愛。]

想了一陣, 又發:[對啦,最?近工作略忙,可能承擔不?了那邊的鋼琴課程了。]

沒說具體原因,手機放到旁邊,繼續沉浸在練習中。

不?知不?覺一整日?過去。

傍晚並不?覺饑餓,隻吃了些能量高的簡易食品,到窗外?漸暗時,依舊與鋼琴共度時光。

時針指向十一點整,琴房門被敲了敲。

“三寸,還在彈啊。”老板林姣揉著惺忪睡眼,“我都睡了好幾個來回?啦,一下樓,你燈竟然還亮著。”

冉尋掐準了她睡醒的時間,已經在合琴蓋,柔聲答:“結束了,這就走,你休息吧。”

她出國前就總叨擾這家琴行,因為林姣算是個琴癡,聽了她當?時的即興曲,當?即拽著她不?讓她走。

那時冉尋還住嘉大宿舍,頗為苦惱每天學校的搶鋼琴大戰。

既然琴行有那麼多名琴可以彈,何?樂而不?為。

後來才知道,林姣還是有點商業頭腦的,看她氣質佳,琴彈得?又驚為天人,賴著她,讓她每天都教來琴行的小?朋友彈琴。

“我當?初要是有你萬分?之一的勤奮就好啦。”林姣給她收拾東西,“不?該早早放棄演奏這條路。不?然還能有機會給你協奏,多好。”

林姣畢業於華音,也曾師承湯家妘,說來算冉尋的前輩學姐。隻不?過因為某些原因,被迫繼承了這家琴行。

也不?能說是被迫,畢竟挺自得?其樂的。

冉尋接過她手裡的包,笑意盈盈,“說什麼呢。你開琴行的,這兒的一架琴我得?彈好幾場才能買得?起。”

林姣敬謝不?敏,連連擺手,“可彆,大鋼琴家。”

“不?過,今天怎麼突然想起到我這練習了?”

“在搬家。最?近的住址,有點不?方便彈琴。”冉尋回?得?簡略。

送冉尋到門口,林姣也不?好多問,許久未見,她總覺得?冉尋變了一點。

隻好轉移話題,讓氣氛輕鬆點,說明天肯定到現場,把手拍腫了也得?叫她謝幕後再出來返場。

看冉尋坐上出租車,融入深沉夜色裡-

獨奏會當?日?。

Sarah知道冉尋的習慣,開場前十五分?鐘讓工作人員暫離,為她開辟出一片安靜自在的區域。

冉尋手裡摩挲鋼琴擺件,獨自坐在鏡前,闔眼,無聲揣摩。

後台已經擺了很多花束、禮物、卡片,都是聽眾早些時候托人遞進來的,被Sarah理好,安靜堆在旁邊。

她蹲下身?,給冉尋整理裙擺,提醒:“冉,還有十五分?鐘。”

“好。”聽見輕聲回?複。

嗓音沒有意料中捎帶笑意,Sarah覺得?奇怪,但抬眼時,冉尋卻垂頭看她,恬靜柔和地笑。

“謝謝我的小?助理。”

她起身?,攏了攏長裙擺,走向舞台。

背脊很直,鎖骨精致得?像蝴蝶振翅,腰身?纖細,手臂線條也柔軟流暢。

魚尾長裙裸露部分?不?算多,加之姿態襯托,氣質古典雋雅。

不?隻雙手,每一處都漂亮,得?造物主格外?偏愛。

但果?然,還是在鋼琴邊最?適合冉。

Sarah心中想。

站在後台距舞台最?近的地方,她看台上聚光燈逐漸亮起,打?在中心一架烏黑色鋼琴上。

黑暗籠罩下,會場寬闊異常,數以萬計雙眼睛頓時聚焦,壓迫感強烈。

但掌聲也一波一波,逐漸高揚。

十點整。

冉尋目光專注平和,提著裙擺,緩步上台。

和在國外?的每一場演出都彆無二致,台上的她,自信,毫不?怯場,帶著讓人目不?轉睛的魔力。

獨奏會主題“山嵐”,自宣傳起就在國內掀起軒然大波,票在短短一日?售罄。

人們都想看看,21歲就奪得?肖賽冠軍,之後輾轉各國,大放異彩,曆經五年,技巧仍未下滑的女鋼琴家會是怎樣的。

掌聲雷動,經久不?息。

冉尋步履平緩,到琴旁端莊站好,打?光下,身?量高挑,美得?驚人。

她視線掃過眼前大片大片的深邃陰影,或許也有其中身?著正裝的各色聽眾。

隨後俯身?,右手點按胸前,動作優雅,致以禮節性的鞠躬。

坐在琴凳上,踏上腳踏板,耳邊台上的各種細微嘈雜都像消了音。

專注之中,世界裡隻有麵前的琴,還有已刻進骨髓裡的曲譜與洶湧情感。

開場是還算比較俏皮溫潤的《A小?調圓舞曲》,逐漸漸入佳境,到虛幻飄逸,難度較高的《拉威爾圓舞曲》。

主題“山嵐”,顧名思義?,山間的霧氣。

這一場風格迷蒙婉轉,但又糅雜清新?,禁不?住讓人目光無法移開,更無從跑神。

冉尋沉靜坐在劇場中央,雙手與鋼琴獨舞,是這短暫一個半小?時裡,全場唯一的主演。

最?後一曲。

曲目單裡沒有寫,隻簡單注明“即興”。

冉尋上身?前傾,半闔雙眼,溫熱的指尖觸碰光滑琴鍵。

良久彈奏下,手臂和腕關?節負擔極重,但對她而言已經微不?足道。

輕輕閉眼,她隻想將這首來不?及訴之於口的曲子完美呈現。

《encore of flipped》。

一個半小?時的獨奏演出,就此落幕。

聽上去很短,但對演奏者?來說,體力負擔巨大。

Sarah在後台擔憂看著,發覺冉尋並沒露出半點疲憊神色,致謝時依舊很穩,這才鬆口氣。

雖然,她總覺得?華國的這一場,冉的風格有了點轉變。

從前以細膩、打?動肺腑、完成?度與準確性高為人稱道,如今卻無形多出一點銳氣。

按照還在德國時冉的老師萊昂妮女士的說法,彈琴時,大概內心充滿“糾葛”。

不?過冉能有什麼糾葛呢?

她從始至終都專注自信、遊刃有餘,走在精進琴技的路上,沒有事能絆住她的腳步。

至少她們相識的這四五年如此。

一縷輕飄飄的香氣擦過耳旁,有人圈起她手臂。

“結束了,小?助理。”

Sarah回?神,才發覺冉尋已經退場,懷裡還抱著兩捧花,噙著淺笑,整個人鬆懈下來。

忙上前,幫她抱著花,拉她坐下歇著。

前台還在持續著熱烈且經久不?絕的掌聲。

“這次要返場嗎?”Sarah問。

冉尋輕點頭,“要的。”

她還記得?之前直播時許下的承諾。掌聲夠了,她也不?忍心聽眾們苦苦等?待,自然會返。

何?況不?提林姣,還有很多朋友都期待這一幕。

想起什麼,唇角勾了勾,視線垂落。

候場的工作人員這時才簇擁過來。

冉尋的演出後台很好混進來,她沒怎麼讓會場攔,朋友又多,基本都來了,烏烏泱泱一大群,吵得?厲害。

“謝謝瓊姐,特地趕過來的?”她接過高個女人手中的花,笑得?乖巧。

“很久前就預定好時間了,沒見到我才奇怪吧。”沈瓊心情不?錯,也扯了扯嘴角。

“彈得?真好。”

蔣菡菡費勁從人群外?擠到最?中間,手裡拿著包裝精致的小?袋子,湊過來,“三寸姐姐請吃餅乾。”

視線移到旁邊人身?上,又欲蓋彌彰收回?。

“小?陸做的。”

冉尋看陸璿一眼,頰白,骨相漂亮,氣質出眾。

輕聲叫她“姐姐。”

完全討厭不?起來。

就和她當?初無數次被女人冷言傷到,還是沒辦法豁下心,對那張雋秀的臉說狠話一樣。

於是溫和笑笑,輕聲道謝。

算算時間,剛好三分?鐘左右,人群外?Sarah叫她,提示可以返場了。

“就來。”冉尋回?了句。

“等?一下。”蔣菡菡急得?頭頂冒汗,看看陸璿,又拉住冉尋,悄悄說,“三寸姐姐,可以再耽擱你一分?鐘嗎,那個、那個。”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手被輕拉住,轉向旁邊,陸璿勾勾她的手心,示意她到這裡就可以。

冉尋目光遊離,嘴角還漾著笑,卻在看到紛亂人群外?的某個側影後滯住。

遊紓俞今日?穿得?符合聽眾標準,正式、肅穆,全身?包裹起來,隻露出冷白麵頰。

鏡片後眉眼漂亮,神色矜然。

手裡還捧著與氣質並不?相符的,嬌軟欲滴的大捧粉色花束。

冉尋其實不?意外?會遇到遊紓俞。

隻是出人意料,女人竟會來後台。

短暫寂靜在耳邊延續,與人群喧囂並存。

冉尋靜待幾秒,思考合適的對待模式,但遊紓俞已經走過來。

“遊老師?”輕喚一聲,旋即禮貌頷首。

“你好。”

唇邊弧度收斂了些,語氣沒有太大波動。

靜靜望過去,這幾天,遊紓俞好像也沒變,外?人前端肅疏離,情緒波動小?到近乎無,連微笑都吝嗇。

冉尋盯著她捧花束的手,清瘦,手背有青白脈絡。

至於溫度,想必是冷的。

就和女人那顆捂不?化的心一樣。

“辛苦了。”麵前人開口,嗓音如冷霧,音色好聽。

遊紓俞目光很淺很輕,從她麵頰掠過,懷中抱著的花束包裝紙摩擦衣襟,發出咯吱輕響。

“還會再返場嗎?”默了默,問。

冉尋與她對不?上視線,便也識趣移開目光。

剛才積蓄的恣意欣快,兩日?未見的心理準備,在短短半分?鐘與女人接觸後迅速消解,分?崩離析。

不?想再靠近,於是避開肢體接觸,回?答遊老師的問題:“會返場,就在兩分?鐘後,感謝支持。”

遊紓俞遞出花束的手無聲向裡撤了撤。

“最?後那一首即興曲很好聽,能知道它的名字嗎?”逐漸不?依不?饒。

“沒有名字。”冉尋平淡揭過,“有的話,我會告訴我最?親近的戀人,也隻會彈給她聽。”

雖然曲子命名就包含安可,她本打?算返場時彈。

當?遊紓俞在台下時。

當?她們還繼續糾纏在一起時。

遊紓俞安靜望著她,花束襯得?冷白臉龐多了些柔軟色彩,但很淡。

像抓住一根即將翻入水中的稻草,即將窒息,岌岌可危,卻禁不?住心思搖顫,暗含希冀。

輕聲開口:“那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冉尋眉眼浮上笑意,語氣漫然:

“遊老師,請你彆開玩笑。”

背後有人在喚,催促她上台。她再度禮貌頷首,拉遠距離,仿佛避之不?及。

“抱歉,我去返場。”

身?影隨著轉身?遠去,離開時再沒有一絲多餘視線分?給她。

後台工作人員與閒雜人等?,也追著冉尋離開,身?邊逐漸空曠無人。

遊紓俞捧著花,垂眸,徑自在原地站了許久。

直到琴音再度響起。

站到腳踝發僵發酸,看到冉尋退場。

身?邊圍繞許多她或些許眼熟,或完全不?識的麵孔,說笑打?趣,熱鬨非凡。

也看冉尋第二次、第三次返場。

隻是,彈的都不?是那首她悸動的壓軸曲。

離開時,沒有順勢把花留在後台。

她想,冉尋似乎也不?想收她的花,她不?想平白惹人生厭,給冉尋帶來困擾。

走出中心劇場,天氣並不?是很好,像要落雨。

竟與她和冉尋六年前分?彆那次相差無幾。

隻是那時是秋,冷得?刺骨,雨點仿佛冰錐,戳進行人皮膚肺腑間。

這時是春,陰著,未下雨,卻比秋天更像寒冬。

遊紓俞步履放緩,想起冉尋那個時候沒打?傘,隻捧著花,滿眼都是她。

而她高高在上,撐著透明傘,隔絕冷雨的同時,也滿口謊言地宣判終局。

回?去後就病了一場,高燒39度。若是小?貓得?知,估計要笑話她體虛柔弱,撐傘還著涼,每晚還是乖乖躺著為好。

第二天雨停了,可冉尋徹夜未歸。

雙人宿舍隻剩一個人。

高熱與病氣驅使,遊紓俞出門,破天荒想言明所有。

她撒了謊,何?其拙劣的謊,連自己都騙過,騙了近十年。

但卻在遇見冉尋的那一刻起宣告推翻,支離破碎。

C8H11N,苯基乙胺濃度退卻,引發嚴重的戒斷反應。

遊紓俞去她們所有曾約會的地點,輾轉嘉平地鐵的每一條線,每一站。

地鐵呼嘯聲中,勾起腦海中不?多的外?出記憶。

似乎每一次外?出,都被冉尋寫在情書裡,改日?,隨機的某一天,珍重而妥帖地交給她,便成?了驚喜。

一周前,是最?後一封。

她們去了植物園。

“她臨時被導師下派任務,還得?再遲一些才能到。來都來了,準備一個驚喜吧。”

“從遊行商販手裡購入玫瑰一支。”

“但好像有點張揚?記起她說過,不?喜歡大庭廣眾之下被圍觀。嗐,誰叫我是紓紓的秘密情人。”

“什麼時候可以轉正呀?彆嫌我幼稚,用花瓣占卜了一下。”

“43瓣。第一次是喜歡,最?後一次也是喜歡,好兆頭。”

“舉手發問,看到這裡的遊紓俞,有沒有多一點對我的喜歡?”

多了許多。

多到心跳敲擊發酥,禁不?住將信讀了又讀,想象冉尋那時的狡黠模樣。

又懊惱,不?該遲到。

或者?,來時也應該帶一朵花。該是粉色的。

說,她不?必占卜,因為每一瓣的寓意都是“喜歡”。

在忙碌的都市梭巡整日?,曾去過的地方也都拜訪一遍,遊紓俞沒有找到冉尋的身?影。

或許是回?宿舍了。

遊紓俞昏昏沉沉,匆然趕回?去,推開房門。

一半整潔,屬於她自己。

另一半原是微微雜亂,充斥生活氣息的。

但現在空蕩乾淨,仿佛從沒有人住過。

冉尋在她深陷戒斷反應,狼狽至極時,如一陣風般瀟灑離開。

甚至隻字片語都未留,半點念想都不?給。

頭腦昏沉發暈,開始想不?起來現在身?處何?處。

遊紓俞覺得?臉分?外?熱燙。

又發燒了嗎?

她摘掉眼鏡,平靜抿唇,摸索著取來紙巾,將鏡片上沾著的冷濕擦掉,然後再戴好。

打?個電話吧。

今天是冉尋離開的……第六個月。

亦或是第一年、第三年、第五年。

電話也逐漸打?不?通了,後來,她輾轉打?聽,知道冉尋在德國,與她相距七千多公裡,手機號碼也換了。

偶爾想念時,還是打?過去,儘管提示“空號”。

她試圖從機械忙音中,捕捉到轉瞬即逝的,屬於冉尋的那道溫軟笑音。

叫她“姐姐”,情濃時叫“紓紓”,說她們情比金堅,來日?方長。

但她卻把人弄丟了。

電話撥通一串刻在心底的號碼,遊紓俞把手機放在旁邊,安靜等?待。

儘管不?可能被接通。

本能地去夠身?旁的細長東西,抿一口,辛辣在喉間迸開。

原來是酒。

她不?知什麼回?了家,還在酗酒,難怪頭腦昏沉,臉頰滾燙。

可九層十層,現在隻有她一個人了。

再放縱一點也沒關?係。

不?會有人再來解救她,也不?會像一周前那樣,仿佛美夢般,竟能深夜在酒吧與冉尋再會。

帶回?來的粉玫瑰花束也躺在地板上。

理性主義?者?的理性自持崩壞,意味一切掌控都脫離控製。

遊紓俞虔誠捧起花束,抽出一支粉玫瑰,冷白指尖揪下花瓣。

一片,又一片。

第一瓣是喜歡,會原諒,第二瓣是討厭,想遠離。

44片,冉尋討厭她。

那就再占卜一次。

第三次時,好結果?。

遊紓俞抿唇,輕輕笑了一下,臉頰彌漫粉意,很滿足。

將花梗擺在地板上,跪坐在一地花瓣中。

說明冉尋還會回?來,她還能等?到的。

埋在地毯上的手機忽然震動一下,無人知曉。

多次呼叫之下,通話被接起。

“遊老師?”

柔軟微疲的聲線回?蕩在空氣裡。

反正都是假的。

占卜也是假的,電話也是假的。

遊紓俞眼前昏沉,拿起手機,抵在話筒孔旁,喃聲自語。

喝得?太醉了,連聲音裡的細顫都意識不?到。

也意識不?到,在重複喚“冉尋”。

“……想你。第六個月了,什麼時候回?嘉平?”

第23章

不?再清澈的聲線, 被壓抑得很輕,夾著鼻音,還有細微的吸氣聲。

冉尋倚靠床頭, 手機放在耳邊,聽見自己的名字被女人小聲喚。

很多很多次。

哪裡是六個月?分明已經六年。

“喝酒了嗎?”歎一口?氣,她儘量柔聲問?, “現在在哪裡。”

音樂會那時,她注意力聚焦在三次返場上。

也克製自己,不?往後台那一片肅穆冷寂,混著粉色的方向瞥去目光。

後來沈瓊轉告她, 遊紓俞在聽完她的返場後才?離開。

帶著那捧花。

本來蹲身, 將花放在後台那一片混雜的花束堆裡,但後來想了想,還是沒?留下任何痕跡。

冉尋想起自己躲避與遊紓俞肢體接觸的畫麵。

女人從?來如此, 表麵緘默無言,但與人相處時, 會默默記下對方的喜惡。

照顧他人情緒,將苦果獨自咽下。

那邊似乎醉極,沒?聽到她的問?題,隻餘下深淺不?一的呼吸聲。

窸窸窣窣,夾雜玻璃碰撞,摩擦地板的鈍響。

“好想你?,每晚都想。”遊紓俞嗓音啞啞的, 逐漸語無倫次, 夾雜哭腔。

“你?還在柏林?等?等?我……”

低咳幾聲, 似乎被酒嗆到。

“……回來好不?好?”

再鐵石心腸,再想掛斷, 此時也隻覺得心尖酸疼。

對待醉酒的人,該寬恕一些?。

冉尋闔上眼,平靜答:“嗯,回來了。”

隻不?過她們之間,卻算徹底結束。

“遊老師。”她低低呼一口?氣,緩和情緒,調到夾帶笑意的聲線頻率。

“紓紓?聽話,很晚了,去睡覺。”

那邊奇異地平靜下來。

冉尋就這樣?以從?前的口?吻,哄著遊紓俞一步步入睡。

聽那邊衣料摩擦聲漸趨於無,呼吸聲也舒緩,最終歸於沉寂。

隨後掛斷通話。

在手機屏幕熄滅前,輕輕點按,將遊紓俞的號碼拉黑。

閉眼,冉尋蜷縮在被子裡時想,自己也太?道貌岸然。

已?經後撤百步,卻又轉身,給女人編織出?一個再無可能兌現的美?夢。

如果一定要為這段糾纏不?清的關係劃上休止符,她來當惡人就好-

第二?日,早起練琴。

搬家是很匆忙的事,有很多東西都落在原來的郊區公寓。冉尋雇了搬家公司,沒?有出?麵,每天就隻等?著收箱子。

中午的時候,有人來拜訪。

“小?冉,你?還真是隨心而動。”身著綠綢長裙的年輕女人倚在鋼琴旁。

“前天叫我找間房子,當天晚上就拎著行李過來。要不?是我動作快,你?就睡大街了。”

“荔荔真好。”冉尋抿一口?水,“謝謝富婆包養我。”

搬家的念頭升起時,她就和發小?梁荔打過招呼,不?過沒?具體說時間。

拖拖延延,期間發生許多事,也一度想留在那棟公寓。

可最終還是搬了。

“你?包養我還差不?多,我給你?調律去。”梁荔用指尖勾她下巴。

手感不?錯,有種?給貓貓撓癢的快樂。

“昨天的獨奏會我去了,也不?叫我,是不?是有新歡了?沒?看出?你?體力這麼好,能返三次場。”她問?。

冉尋正揣摩著琴上的譜子,聞言,視線有一瞬間低垂。

“哪有。”笑著答,“掌聲太?熱烈了,不?得不?從?。”

事實上,她隻是不?想再停留在後台。

不?斷淩遲處刑,讓那抹清瘦蕭條、良久靜止的身影再度闖進餘光。

搬家公司的人進進出?出?,將箱子搬進屋。

臨彆時,敲琴房的門,“冉女士對嗎?那邊的鄰居托我給你?帶東西。”

一個小?箱子被放在客廳茶幾上。

冉尋大致打量幾眼,很快失去窺探的心思。

“鄰居”,不?言自明。

她知道箱子裡是什麼,白灰色護腕,繡著精致小?貓圖案。

臨搬前,冉尋特地放在九層門口?,一並歸還給遊紓俞的。

關係結束,能勾起回憶的東西還是遠離才?好。

忽視插曲,她將話題扯遠,提議:“荔荔,要不?要出?去吃飯?”

找個時間,收拾掉吧-

嘉大的春季新學期已?經開學足一月。

上午,遊紓俞在頂層的大會議室開會,與係裡老師們敲定畢業生的論文選題,處理一些?瑣碎小?事。

直到午間,會議結束,人依舊沒?有動,繼續盯著筆記本電腦,給學生修改建議。

“遊老師,去食堂吃飯嗎?”同?事在門口?喚。

遊紓俞平靜回:“不?去了,還不?太?餓。手邊有工作,你?們先去。”

敲得手指微僵,抿了口?水,依舊保持端正坐姿,高效工作。

胃裡很空,但吃了會更不?舒服,索性舍棄午餐。

又過幾小?時,處理好手頭事項,換上實驗服,趕去研究課題,枯坐到傍晚。

臨近下班時間,有人敲她辦公室玻璃。

遊紓俞起身開門,發覺是曹斐。

“遊老師,今天這麼忙?不?吃飯可不?行。”曹斐本要走的,翻了翻包,取出?個三明治,“喏,熱過了。”

她觀察遊紓俞一整天,從?早上開始就沒?吃過東西,本來看著就瘦,這身體哪遭得住。

“不?用了,謝謝曹老師。”遊紓俞婉拒。

吃了也會吐。

曹斐還是執拗地把東西留下了。

遊紓俞不?強求,也不?去碰。

她隻是有些?懷念那天晚上,能和冉尋一起用餐的半個小?時。

米飯柔軟香甜,仿佛粹了蜜,被對麵審視目光打量,也不?覺得反胃。

偶爾走神時也在想,冉尋推薦的那家港菜館會是什麼味道?

想必很合她口?味。

冉尋做飯不?太?行,美?食鑒賞的眼光卻一絕,從?前帶她出?去約會,依著她的口?味,選的餐館次次香氣誘人。

這六年間,遊紓俞也重複去。

去一次,仿佛就能隱約看見對麵某人顧盼神飛的模樣?。

積極給她夾菜,白氣翻湧間,撐著下頷,笑意盈盈與她說話。

可六年過去,逐漸,她開始忘記冉尋的語氣、神情、體態。

甚至聲音。

遊紓俞拚命想抓住如流沙般消散的細節,試圖扭轉遺忘曲線規律,但終究無功而返。

連夢境裡的冉尋都在模糊。

不?是有那樣?一句話麼?頻繁夢見的人,也許正在逐漸忘記你?。

遊紓俞已?經不?抱任何期望。

繼續做實驗,重複機械性的步驟,將自己當做一台機器。

倘若那晚,她沒?有八點半走出?南門,而是在實驗室熬到十一點,再坐上冉尋的車,一切大概都會不?同?。

但走過分叉路口?,就已?經不?會再有回頭的餘地。日後發生的一切都注定偏離期望。

遊紓俞不?會自怨自艾。

電話乍然響起,在寂靜空間裡格外刺耳。

按了接聽鍵,遊紓俞靜靜聽著,然後拒絕:“不?去了,今晚很忙,打算在實驗室呆通宵。”

聽見遊盈話中的“爛攤子”,無力笑了一下。

“那姐姐去結好了。恰好姐夫也不?在了,姐姐的相貌、家世、能力又都滿足。你?們溝通,比我順暢得多。”

對麵體麵不?再,壓抑著情緒,重重咳出?聲,語氣淒慘衰敗。

遊紓俞不?為所動,胸口?平淡跳動,答:

“姐姐,我是生物學老師,不?是醫者,沒?辦法?治病。並不?會聽話結婚之後,你?就能痊愈。”

“病症鬱結有很多原因,也與過度操勞有關。中晚期更需要臥床靜養,以放化療為治療手段,防止擴散。”

早點說就好了。

早點叛逆就好了。

以冷靜旁觀者的視角寫了那麼多篇文獻,整個人也循規蹈矩,死板如一灘沉水。

沿著他人的期待值,緩慢將自己約束成陌生模樣?,連自己都唾棄。

遊紓俞掛斷與遊盈的通話,六年來唯一一次。

卻覺暢快。

她想起,冉尋似乎最不?喜歡死板拘泥的人。

她們在一起的那天,是怎樣?一副情景?

那天的她變得不?像自己,在冉尋偷偷爬上她床,虛張聲勢按住她,說要對她做壞事的時候,竟傾身吻了過去。

沒?有接吻經驗,但知道人體口?腔具體結構。

也知道哪裡最敏感,能讓小?貓軟下來,乖乖求饒。

“我們試一試,行嗎?”冉尋輕喘著,頭倚在她胸口?處,發絲細軟,聲音融化在被子裡,不?安而又期待。

她們在那個晚上確實嘗試了。

沒?有口?頭承諾,隻做越界糾纏的事,在肉.體上更進一步。

就算這樣?,冉尋第二?日還是分外滿足,整天黏著她,頗為膩歪地肢體接觸,索吻,叫她“紓紓”。

似乎單方麵斷定,她們已?經是最為親近的關係。

可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得到一句“女朋友”的稱謂。

冉尋遷就著遊紓俞,不?在公共場合與她親昵,控製視線接觸、肢體觸碰,甚至有時候連交談都會碰壁,被冷淡略過。

外人麵前多疏遠,回去了,就有多放肆。

冉尋是散漫但好學的性子,很快掌握如何在親昵情.事裡占據上風。用她漂亮精致的手,柔軟戲謔的聲線。

她們做儘最親密的事。

冉尋曾無數次摟緊她腰,柔軟篤定說:“我會等?你?。”

等?一個“女朋友”的稱謂。

等?她逃離世俗桎梏,內心鬱結。

等?冰雪消融,她們能光明正大在人群裡牽手,擁抱,親吻的那天。

可是現在,冉尋向前走,身旁無數人簇擁。

不?會分給她餘光,也再不?會等?她了。

遊紓俞終於撐不?住,俯身在桌案,疲倦不?堪。

整日的工作連軸轉,並不?能就此打消回憶,閒下來,反倒像洪水開閘,將她淋濕浸透。

遲來的反叛,多贅餘。

最終還是沒?能在實驗室熬上通宵。

遊紓俞拿上曹斐給的已?經發冷的三明治,挑出?幾片清淡的生菜吃掉,咀嚼時勉強壓住反胃感。

用最後一絲力氣,趕上末班地鐵。

沒?有回郊區公寓,那裡沒?有冉尋,也不?會等?到冉尋,便失去了該有的意義。

冉尋搬家了。

那天是雙休日,遊紓俞執拗地在十層等?。

沒?看到人影,隻有忙碌的搬家工人。

從?清晨等?到黃昏,都沒?有。

她再也不?會每天都與那張明媚麵頰照麵,不?會有纏綿難分的電梯吻,更不?會被請到十層臥室,有人體貼地問?她空調溫度適合嗎,手還冷嗎。

夜晚風很急,遊紓俞穿得單薄,但已?經無感。

前幾天酗酒的時候有些?低燒,她沒?管,也沒?吃藥。之後可能加重了,也可能悄無聲息痊愈。

遊紓俞不?在意。

她好像正在失去對這個世界的分辨能力,變得漠然。

從?那天開始,嘉平中心劇場狼狽逃離之後。

懷裡捧著無人接收的粉玫瑰花束,不?知道該去往何處。

因為哪裡都沒?有冉尋,她找不?到冉尋。

隻好白日靠大量工作轉移注意力,晚上靠酒精。

但今天遊紓俞胃裡空蕩,不?想喝酒。

她駐足在熟悉的琴行門口?,趕在營業時間的最後一小?時,推門進去。

林姣在擦琴,聞聲回頭望去。

“您好。怎麼這個時間來?”關切問?。

她認識遊紓俞。

六年的熟客,能不?熟麼。

更彆提,這位外表精致禁欲的美?人幾乎每周一次,雷打不?動地來琴行支持生意。

有時坐在角落的位置上,整整一個傍晚。有時工作忙碌,一邊麵對筆記本打字,一邊聽來客彈琴。

偶爾路過,無意看見在寫英文摘要,右上角是嘉平大學的LOGO。

還是名牌大學的老師。

林姣問?她需要什麼,她默了默,買下琴行裡最昂貴的型號。

從?此女人每次來,離開時,茶杯下都放著錢。

像是想以這種?方式,換取在琴行停駐的短暫時間。

奇怪的人。

林姣隻好把遊紓俞當做來喝咖啡的客人,任由?她拜訪。

隻是沒?想到,今天這麼晚她還會上門。

放了杯咖啡和小?蛋糕在熟悉的位置上,林姣打了個哈欠,去裡間洗漱。

本想著再出?來時就溫馨提醒客人快要歇業,明天再來。

出?來一看,咖啡和蛋糕分毫未動。

遊紓俞枕在手臂上,在小?桌上闔眼睡著了,背影單薄瘦弱。

林姣輕聲喚,叫不?醒。

女人臉色蒼白,染著淺淡的粉,呼吸發沉,睡顏懨然。

試探地碰一下額頭,燙的。

度數還不?低-

獨奏會塵埃落定,日子又回歸平常。

一周後,華音交響樂團對冉尋拋出?橄欖枝,預約與她合作,在接下來幾個月有幾場全國巡回演出?。

又要重歸無休止練琴的生活。

冉尋不?覺疲憊,這是她在國外許多年的常態,回華國也不?會改變。

相反,她還挺能苦中作樂的,有時獨自外出?散心采風,有時相約朋友幾個一起去聚餐,再在酒吧胡鬨一通。

在國外散漫慣了,正式場合就正式工作,非正式場合玩得昏天黑地。

仿佛要在平淡且充實的生活裡,逐漸找回過去那一周丟失的鮮活的自己。

原本還下定決心要處理的貓貓護腕,最終隨著整理新住處,被不?知壓在哪裡。

至少沒?有扔。

冉尋想,忘記就好,不?必那麼絕對。

走出?來後,自然而然也就放下了,哪有遷怒的道理。

這一周的練琴時長達到預期後,冉尋去了自獨奏會後許久沒?拜訪的琴房。

教小?朋友彈鋼琴,無償。

想起她曾經似乎說過,想做鋼琴老師,這樣?就能與意圖留校深造的某位生物學高材生相配。

現在想想,前半個願望也算實現。

隻是各自分居兩地,再無聯係罷了。

到傍晚時分,走之前,被林姣叫住。

“親愛的,幫個忙。”

手裡被放了一個袋子,裡麵是紙盒和藥瓶,還有一張白紙,上麵寫著醫囑。

“幫我給熟客送個東西。我沒?車,現在也有點走不?開。”她唰唰扯過紙,寫了個地址。

某臨近市中心醫院的賓館。

冉尋尾音上挑,嗯了一聲,含笑問?:“擴展業務了?琴行變藥房,是終於入不?敷出?了嗎。”

“彆咒我。”林姣瞥她一眼。

“前幾天的事了,這位客人對琴行挺重要的。不?知道怎麼忽然在店裡發了燒,我親自送她去醫院,大夫說病情有點嚴重,這幾天都出?不?了門。”

說著攛掇她,“快快,把藥送去,不?然咱們倆的金主都沒?了。”

林姣說得一本正經,冉尋恰巧傍晚也閒著,溫聲應下:

“知道啦。三寸速遞,使命必達。”

沿導航開車,到紙片上的地址。

一家醫院附近規格較高的酒店。

不?過冉尋想不?通,怎麼會有人養病不?住院,也不?回家,偏偏要住旅館。

她把口?罩戴上,提著袋子,敲響某間房門。

想起剛才?和林姣玩的梗,冉尋壓平聲線,正經開口?:“您好,同?城跑腿,您的藥到了。”

很久都沒?回應。

再度敲門,重複一遍。

終於有道鼻音很重的女音響起,細弱微啞,很快逸散在空氣裡:“等?一下。”

冉尋覺得耳熟。

房門開了很窄一條縫隙,甚至連光線都透不?進去。

蒼白纖細的手提起了懸在空氣中的袋子,隨著動作,女人現身在她視野裡。

身著酒店規製的雪白浴袍,但身軀瘦弱,竟顯得衣服不?太?合體。

遊紓俞的墨色長發依舊規整束起,脊背筆挺,素顏,可挑不?出?半分瑕疵,足夠讓人視線停駐。

但眉眼懨懨垂著,病氣籠罩,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

直到無意間與屋外的人對視,視線停滯,呼吸逐漸染上紊亂。

“遊老師。”冉尋輕聲開口?。

明明隻一周多沒?見,她竟覺得有些?認不?出?了。

可是,怎麼會認不?出?來。

明明聽聲音就有預感。

對上那雙沉靜如墨玉的眸子後,竟突然破天荒地心疼難忍。

好像這幾天刻意的遺忘與心理暗示都轉瞬失效。

“好好照顧自己,早日康複。”冉尋開口?。

藥已?經送到,她轉身,想離開這裡。

再多看一眼,冉尋怕自己會忍不?住把遊紓俞耳邊微亂的發絲彆好,柔聲問?女人,發生什麼了,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雖然,她心裡再清楚不?過原因。

“彆走。”背後清冷聲音忽然響起,夾著哽咽。

裝藥的袋子被倉促扔下,落地時發出?細微聲響。

遊紓俞抱緊冉尋,微熱身軀透過浴袍傳遞,發著抖。

像冰山融化倒塌,岌岌可危,露出?滾燙炙熱的岩漿。

“冉尋……冉尋。”

她一遍又一遍輕喚,不?厭其煩,顧不?上矜持與克製。

眼淚沾濕下頷,低低祈求。

“可不?可以彆走。”

“進來……陪陪我。”

第24章

冉尋輕閉上眼。

理智告訴她該走, 她們已經結束了。

但剛才入目的所有細節都無形絆住她的腳步。

遊紓俞臉龐清減,膚色蒼白?得?像紙,比她們親近時瘦了那麼多。

抱著她的力度卻極緊, 生怕她什麼都不說就離開。

她很少看到遊紓俞哭。女人那麼清淡疏離的性子,又要強,從不會在彆人麵前顯露半點?弱勢。

可現在身軀卻在微微發抖。

“遊老師, 鬆一下。”心?裡泛酸,她柔聲開口。

聽?林姣說病得?沒辦法出門,站在這裡,被冷風吹到了估計又要加重。

但是卻沒想到, 身後?的女人愈發用力, 嗓音溢滿水汽和慌亂:“……不行。”

柔軟的側頰緊貼她背後?衣料,沉默,可終究忍不住低低哽咽:“冉尋, 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氣了。”

她不能讓冉尋走。

走了就再也?找不到。

無人知曉這一周之?內,整個世界都墜入灰與?白?兩種?顏色的感受。在城市裡如盲人般尋找, 人人都像她,可人人不是她。

失而複得?,卻又被徹底遺棄在原地,落差讓遊紓俞狼狽、消沉,再沒辦法沉靜矜持。

她無數次想,若是從公寓出門後?,乘電梯到十樓, 輕敲門, 仍能看到冉尋眉眼彎彎的模樣?就好了。

如果她們還能做鄰居就好。

就算不親近、不接吻、不是情人關係也?好。

隻要她的世界裡還有冉尋, 她還能時時看到冉尋就好。

可冉尋離開了,迅速, 沒有知會,就像六年前一樣?。

讓她半點?蹤跡都找不到。

上次她們戀愛六個月,這次竟隻有短暫一周。

擁有的每分每秒如癮般在暗無天日的角落發酵,失去的六年零一周也?像刀子般,緩慢深刻地在遊紓俞心?上淩遲處刑。

她終於肯接受現實。

冉尋再度離開的現實。

直到今天。

一切都不像真實。

“我?、我?眼睛難受,看不清藥品說明,還有醫囑。”遊紓俞輕扯她的衣角,搖了搖,聲音很輕。

“……你幫幫我?好嗎?”

冉尋咬了一下唇,克製著轉過身,看遊紓俞淚眼朦朧,鼻尖微紅,依舊仰頭執拗盯著她看。

因為她忽然?動作,神情流露出幾分驚慌。

“進去說。”冉尋克製自己,聲線沒有太多波動。

可是心?裡疼得?厲害。

帶著藥,把門嚴絲合縫關好。明明是傍晚,但酒店房間裡竟然?沒有開燈,窗簾也?拉著。

東西都按原樣?整潔擺放,看樣?子是沒有用過,隻有床鋪有細微使用痕跡。

猶豫了幾秒,遊紓俞去開燈,怕冉尋磕碰到。

不安而期待地看她在椅子上坐了,才輕輕鬆了口氣。

“眼睛怎麼了?”冉尋問,“過來,我?看看。”

表麵看不出什麼情緒,笑都沒有,平靜掀不起波瀾。

遊紓俞覺得?失落,又有點?委屈。

雙眸低垂著,悄悄走近,做好心?理?準備,才和冉尋對視。

“……沒有多嚴重。”她很快撇開目光,答,“你彆擔心?。”

如果冉尋嫌她事情多,這麼大?了也?學不會好好照顧自己,該怎麼辦。

“彆動。”冉尋似乎細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唇角弧度消散。

語氣褪去柔和後?,顯得?陌生又冰冷。

遊紓俞不動了,乖乖地任由她打量,睫毛卻開始細微發顫。

沒多久,抿著唇,墨眸覆上層水光。

冉尋覺得?心?尖發疼。

拉住女人消瘦的手,抬臂,撫摸她稍熱的臉頰,“怎麼了?是不是眼睛難受了,好好和我?說。”

她現在才覺得?遊紓俞的棘手之?處。那就是自己隻要一看到她哭,就毫無辦法。

一周前,覺得?心?動,想繼續的那個晚上如此。

一周後?,已經分手的現在,竟也?是這樣?。

“沒有。”遊紓俞看著自己的手被妥帖包裹住,眼睛更熱。

可是今天已經哭得?太多,她不想讓冉尋厭煩。

壓下語氣裡的波瀾,她埋著頭,輕聲開口:“沒關係,不用關心?我?。我?……就是想再看看你。”

後?半句聲音無限趨輕。

讓這個不太真實的夢,做得?更久一點?。

“現在我?進來了。”冉尋拉著她坐在身邊。

“遊老師可以?隨意一點?、誠懇一點?,告訴我?這些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闖進鼻息裡的生動鮮活的梔子香氣,真切存在的柔軟軀體?。

冉尋的掌心?細膩溫暖,牽著她的手,語氣轉柔。

遊紓俞克製不住自己,旋身,匆匆環緊冉尋的腰。

將一腔惶然?與?無措情緒,以?及最不想讓人看到的軟肋都毫無保留地袒露。

“我?……我?想你。”

上次聽?到還是在女人的醉酒狀態下,隔著手機,以?及搬家後?的遙遠距離。

這一次清醒著說出口,內容不變,不知怎麼,反倒更讓人鼻尖酸澀。

“我?離不開你,冉尋。”遊紓俞的聲音輕極,混著濃重鼻音,又有像抓不住對方的恐慌。

情緒崩潰,壓不住嗓音顫抖,“但是……也?追不上你。”

六年前如此,華國?與?德國?,隔著千山遠洋,去一次便耗儘心?力;六年後?竟也?這樣?,同在華國?,前夜曖昧糾纏,一夜間卻音訊全?無。

“你、你之?前說過的。”遊紓俞輕吸氣,“說隻要讓你發現更多秘密,就可以?延續親密關係,還算數嗎。”

冉尋不知道該怎麼回。

她們之?間已經沒有半點?關係了,是那麼多因素綜合的,由她親手裁定?的,看上去最好的結局。

可聽?見遊紓俞的問話後?,竟荒謬地想答“作數”。

“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擅長回絕彆人。”遊紓俞抬起浸透水霧的冷秀眸子,話音克製。

“所以?,算不算數都沒事。冉尋,你問什麼,我?都可以?誠實回答,這樣?好不好?”

冉尋用指腹揩她眼角,轉了話題,柔聲哄:

“彆哭了,遊老師。”

這份善解人意,反倒更讓她難受。

但又的的確確是個難得?的切入口,或者說,是她們之?間這一團亂麻解開的關鍵。

冉尋把紮在心?底最隱秘的那根刺拔出來,“你是直女嗎?那個晚上的相親,為什麼……”

話未說完,尾音已經消散。

遊紓俞撐起身子,閉上眼,輕輕親吻她嘴角。

“我?不是。”她視線因淚水遮擋,透出幾分迷蒙,但話音卻清晰篤定?。

“初中時存疑自己的取向,但高中已經確定?了。”

“比起男人,更喜歡女人。這一生,絕對不會和異性親密並結婚。”

“關於相親,因為不想讓家裡人,也?是最近的親人擔心?。”遊紓俞視線低垂。

“她……從前對我?很好,也?希望我?能有好歸宿,畢竟已經年紀不小了。”

“明白?了。”冉尋撫摸她順滑的長發。

指尖停頓片刻,做了剛才在門口時想做的事,替遊紓俞整理?好耳邊發絲。

想讓話題不再那麼沉重,她翹唇,笑著開口:“二十八就年紀大?,是老女人了麼?那我?二十六,算是小老女人了,好難過。”

遊紓俞被逗笑,緊抿的唇線有鬆動傾向。

耳廓也?隨著冉尋的動作,發起燒來。

“還想問什麼嗎?”聲音放輕,藏著隱隱希冀。

冉尋摟著她,“親人是指姐姐嗎?之?前我?們在一起的那幾個月,為什麼沒聽?你提起過呢?”

話出口,覺得?有點?好笑,也?認為答案不言自明。

六年前的那些日子,她充當遊紓俞“秘密情人”的時候,本就對女人的事心?中無數。

遊紓俞藏得?太深也?太謹慎,素來嚴禁她靠近。

冉尋除了知道那一丁點?她們共同生活時推導出的習慣外,對對方的家境、家庭成員、以?往經曆都一無所知。

“是。”遊紓俞對這個問題沉默許久。

“不告訴你,不是因為想瞞你。我?們在一起第五個月的時候,我?才知道我?還有姐姐。”

這之?後?,距分手隻剩一個月。

她們那時候已經吵架頻頻,就算再想說,也?隻會顯得?奇怪。

冉尋頷首。

心?裡積攢的,有關當年的疑問越來越多,但不打算繼續追問下去。

這個問題遊紓俞緘默足夠久,回答時眉眼也?溢滿疲倦感。女人在生病,還是不要太勉強她了。

“我?問好了,謝謝遊老師的解答。”冉尋柔聲回。

她起身,去拿林姣交代她帶來的藥,給遊紓俞囑咐一下。

回來時才發覺,遊紓俞怔怔盯著她,眸底殘存細微慌亂。

不該這樣?比喻,但確實像是一隻害怕被拋棄的、引人憐惜的小獸。

冉尋坐回女人身邊給她安全?感,偏頭朝她囑咐:“仔細聽?一下,這些藥的說明還挺複雜的。”

不過她不擔心?遊紓俞的記憶力,隻擔憂,她究竟有沒有心?思照顧好自己。

爭取詳儘地將藥一一講明白?,結束時看一眼時間,臨近晚七點?。

也?到了該走的時候。

遊紓俞發覺她的想法,抿唇,不露聲色問:“晚上還有安排嗎?”

“有,需要練琴。”冉尋不打算隱瞞,“這就走。”

她已經在這裡做了她該做的,也?得?到未曾預料到的很多答案。

但正確性未可知。

和遊紓俞之?間的關係還不明朗,她們目前關係也?算徹底結束,冉尋沒辦法就這樣?再輕易將自己送出去。

索性狡猾一些,也?不負責一點?,先到這裡。

“我?……”遊紓俞咬一下唇,正色,“我?也?要走,酒店的退房期限就是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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